那个秋天的眼泪

去年的秋天在很早的时候树叶就洒了一地，泛黄的尸体铺展在地上，踩上去仿佛就可以听到时间流转的声音。常常以为树叶是树的眼泪，叶子掉了是树在伤心的哭泣，然而我的眼泪也在那个秋天铺天盖地的流了下来……

彦说，她喜欢秋天，喜欢秋天的天高云淡，神清气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凝望着远处的苍穹，不知是天的蓝映在她的瞳孔里还是她的眼里本来就有那么一些不经意的蓝色，总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我常喜欢坐在她身边看她精致的小手就那么随意的勾勒几笔就可以出来一张很耐看的画，这是我学不来的，我问她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她一样可以画这么好呢，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有种说不出的疲倦，然后说，慢慢来吧，总会好的。

我想我还是苯，无论怎么费劲心机的画依旧没什么起色。她看到我愁眉不展的时候就说我的样子像个小老头，她总让我笑，说不笑就很丑了。这时，我就笑了，笑的很清脆，像极了那个秋天被撕碎的阳光。

小许是个开朗的女孩，她是我和彦真正意义上的死党。我们三个人在很多时候是形影不离的，就像三人一体的联体人。很可惜的是我是个男的，要是我是一女的肯定和他们两个是往死里铁的“死党”。

小许是学校男生眼里的焦点，她的情书多的如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片片接连不断的往她那里砸。然而她对这些“雪花”从来都是莫不关心的，每次都丢在她所能放所有地方，甚至有一次我的饭盒也难逃厄运，我就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她却大智若愚的反问，会吗？怎么可能呢？！眉毛一挑，大有难以置信的意思。我根本懒得和她争执，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她当时就肆无忌惮的大笑，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差点吐血而亡。

正因为她是焦点，许多摇着尾巴的男生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就把她宠成了一个稍微傲慢的女孩子。她瞧不起那些伸手可及的东西却向往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我问她你到底想要些什么东西，她说我不是要什么东西而是只要是好东西的东西都是我想要的东西。我说你怎么不去死呢？你这个贪心鬼！他就放肆的笑，说，我怎么能忍心留下你一个人呢,我要是死了就没有人气您老人家了。听完这句话我真想狠狠的臭扁她一顿，可惜她是一女的。

小许说要自己追一个男朋友，而且要死皮赖脸的追，追的他唯唯诺诺低声下气言听计从为止。我反驳说，你这个家伙也太离谱了吧，这就是明显的大女子主义。她又反驳我说，什么啊！这都是次要的，我那个男朋友还要个子高高的，最起码也要一米八以上，而且要帅，往死里帅，还有就是有钱，有花不完的钱……

她在那说的唾沫星子横飞手脚并用，我听的是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我当时就想要是有这么好的男的我也想要，做个变性手术也值啊。

彦总是很沉默，性格与小许恰恰背道而驰，小许整天活蹦乱跳跟一女狒狒似的。而彦就安静多了，平静的像一湖无风的水。她仿佛永远处在一个安静的角落，脸上挂满了我永远也说不清的落寂，眼中含满了永远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忧伤。

许多次，我都在夕阳西沉的时候看到彦出神的望着窗外。窗外是一片苍茫的大山，山上树木的叶子已经落的所省无几，偶尔还会有几片泛黄的枯叶凌空舞动着砸下来。彦有一天对我说，你知道吗？树也会哭，树的眼泪就是它的叶子，叶子落尽了，她也就哭够了，等待着下一个秋天继续它的眼泪。她要哭干春夏冬3个季节的眼泪，哭的再也哭不出来为止。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猛的发现一颗五光十色的眼泪从她的眼中狰拖了出来，她想掩饰仓促的眼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在我面前留下一片手忙脚乱。

黑幕降临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被深沉的黑暗笼罩，就连从身边掠过的风都是无声无息的黑色穿膛而过。

彦和我都喜欢这个时候，都习惯于这种在黑暗中释放的深沉。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有一种超脱的错觉，心仿佛飘然的升腾于半空中，能够静静的享受浮游于天际的感觉。小许说她一开始是不怎么喜欢黑暗的，因为她受不了这种黑暗带来的压抑，这会让他感到沉闷。只是到了后来跟我们两个游魂游荡惯了，渐渐的就被同化了，可以在黑暗中自由的呼吸了。

不管小许说的是不是真话，反正我和彦“游荡”的时候她总会如影随形的跟着。我们三个人会沿着公路一直走，一直走……漫无目的的走。一路上我们聊着许多关于未来，现在，以及过去的事情，一切都显得那么虚无飘渺而且不真实。

有一段日子，我们三个同时被一种叫做讲义的东西以每天十几张的数量压的喘不过气，我每天都会孤军作战到12点，麻木的在英语，数学……等各种讲义上填着无数个abcd，这种繁重的生活让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当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手麻木的没有知觉，眼痛的掉眼泪，浑身的骨骼风化了一般，动一动就会发出似乎要断裂的声音。

眼前昏黄的台灯把桌子铺上一层淡淡的寂寞，我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还有想哭的冲动，可眼泪酝酿了许久却终究没有我预料的那样那么轻易的掉下来。

小许也不怎么活蹦乱跳了，有时候也看见她埋头沉思抓耳挠腮的做题了，偶尔笑笑也没有了以前的阳光灿烂，眼里面竟然也流露出少有的疲倦。彦还是那么安静，依旧心如止水，她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步伐，每一步都走的踏踏实实，谨慎且执著。

黑色的日子总算被时间的推移所淡化，我们的日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那跟绷紧的弦在潇洒的松手后，箭弛远了，心松散了，一点一点的灰尘开始降落，落在不知在何处的伤口上。

秋意愈浓了，把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淡黄色。透凉的寒风和日益早临的夜幕告诉我秋天已经快过完了，冬天为之不远了。蓦然回首，有些事情变成了可以回忆的往事，然而有些回忆让我把真实看的模糊，愈加的不切实际了。

一天晚上，彦说让我陪她走走，我们来到了学校的操场上。这里是现在学校最安静的地方，人少的如同散场后的剧院。角楼上的灯投下一片似纱似雾淡紫色的光，映在彦稍显单薄的身上，映在彦忧郁的面容上，给我一种哀惋的错觉。

寒风掠过，撩起彦瀑布似的秀发，我闻到了她的发香，纯纯的。彦转身望着我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忽地低下头移动了双脚。我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但我却知道她心中隐忍着许久以来灼热的伤痛。不说也罢，我并不想让她开口，我知道她一旦开口就会吐露一些沉重，压的我不能自由呼吸。

我就陪着她一直走，走在这空阔的操场上，享受黑暗带来的决裂，一层层把我剥蚀的体无完肤。彦一直没说话，我也没有。后来，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只觉得双脚已经麻木，风也愈槌愈冷，就连那紫色的灯光散出的光都显得寒若冰霜，针一样刺痛了我。

彦最终还是驻了足，我看到了她的脸，弥漫着无尽的伤感。她说，东，你冷吗？你的脸色好苍白。

我说，不冷，一点也不，只要你在就不冷。

彦说，可是，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会冷吗？

我说，会！一定会，而且冷的痛入骨髓。

彦不说话了，悄然的低下了头，几屡长发划过他的眼帘。遮住了我想凝望的双眸。过了一会，她又抬起了头，一脸决绝地说，东，你看到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那就是我,每天晚上我都能看到你在黑色的夜中穿行。

我抬头看天，深蓝色的天空中的确有一颗明亮的星，一闪一闪的向眨着寂寞的眼睛，流泻着苍凉的清辉。

当我低下头的时候，彦已经走了黑幕中只划出一个忧伤的身影，一点一点地在我眼前消失，我想喊她，张了几下嘴那几个字也没吐出口，喉咙深处那个看不见的地方被卡住了，好痛……

空荡荡的操场上只剩下我啦，黑色的风再次拂来，我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寒意，我孤独的站在原地，看着彦最终消逝的地方看了好久不忍离开。这次我又想哭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泪还是没掉下来，我想我已经好久没哭过了，大概早就不会哭啦。

我最大的悲哀，我是个不会哭的孩子。

第二天，我趴在课桌上沉睡的时候被人喊醒啦，那人递给我一包东西，说，一个长头发的女孩给你的，她说，她要走了，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茫然的接过包，打开，包里跌出了一叠纸，一片片散在我面前，我看到了纸上的东西，上边全是树叶，它们以各种各样的姿势绝望的向地面坠落，我看到它们仿佛听到叶子落地时那一刹那所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他走了，终究还是走了，我意料中会有那么一天，这里注定是留不住她的，她应该在一个远离喧嚣繁华的地方，只有那里的安静才能让她得以超脱。

可是我呢？她单单留下我一个人，重复着这里单调无味的光阴流转。以后谁还会陪我走过漫漫黑夜？谁还会陪我一起在星光坠落的日子一遍遍数着彼此的寂寞？谁还会陪我一起到山上捡满地树的眼泪？没了！没有了。她只给我留下一片静默的黑色和漫天的蓝色忧郁。

我只是奇怪我的镇定，为什么没有眼泪？没有崩溃和绝望。

小许在一天下午跟我说她有了男朋友，我点了点头，说，哦。她问我为什么没有惊讶。我说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这不值得炫耀。她哑然了，在听到我说完这话之后。我看到她眼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忧伤，一纵即逝。她一转身就走了。

一个冷雨弥漫的寂寞黄昏，我看到了小许，她身边有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足有一米八。那个男孩有着一脸落拓的笑，的确挺帅的，于是我就想他一定很有钱。

小许看见我，漫不经心的打了个招呼就与我擦肩而过，猛的，一种东西从心中涌上来将我吞噬，我感到一种史无前列的绝望，惨烈的一塌糊涂。

后来的某一天，我再次碰见小许，我们再次擦肩而过，她对我视而不见，走过去之后，我仰起头就哭了，原来两个熟悉的人真的可以变成陌路人，原来我还会流眼泪，原来我并不是真的十分麻木。

彦走了，小许对我视而不见。

我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了，没有人再跟我同行，我试着过以前的生活，试着一个人闯进黑色的夜幕，让无尽的黑暗将我一点点吞噬。任伤感弥漫于心际。孤单的我走在空旷的路上，有时候会茫然四顾，有时候不知所措。，空虚大片大片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

我的眼泪越来越多了，尤其在晚上，我会蹲在地上肆无忌惮的一直哭，哭的很痛快，哭过之后，我会一直望着浩渺的星空，这时我会想起彦的话，她说过，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她，每天晚上都会看到我在黑夜中穿行。可是她仅仅看到我在黑夜中穿行，却看不到我在黑夜里流眼泪，而且流的一塌糊涂。

冬天到了，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而我的眼泪还在继续着，不知道要流到什么时候。

一个人的生活挺好，我常这样安慰自己。

一天天周而复始，我只记得那个秋天的眼泪特别的多，一点一滴流成了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