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共有兄弟姐妹五人，我是老大，在以前多一双手就多一分力量的时代，超生不受控制，为此我的父母为儿多母苦而奔波。农村中人，脸朝黄土的滋味，相信是每一个山乡中生活过的人都不陌生的。工作后，遇到的一些城里的人常有莫名的优越感，我不以为然，因为自己并不觉得自卑，除非偶尔遇到可以让你自卑的人。我亦不喜以艰苦的名誉标榜自己。

父母不愿意我们继续他们的那种劳苦，就尽一切的辛苦供我们读书，希望我们能够借助读书脱掉“农皮”。红日照射的土地和悠闲的诗吟毕竟是不相属，为此，我的中学几乎是在刻苦和孤独中渡过来的，一来怕辜负了父母，二来那分农民的勤劳亦持续在自己的身上。

考高中因两分之差，不能进入州一级学校，我在本地二中读书。在自怨中，发现了她。不知道是大幸运还是大不幸，我只知道一场宿命似乎早就预定，多年后回忆，觉得那天满目都是阳光，冥冥之中的确有神。那时，她目光迷朦，清秀而精致的五官，一切符合唐诗宋词和文学虚构中才会出现的那种仙般的美：“啊，我真正的看见了林黛玉”，一位同学说。

我不可遏止的思念着她。每天进教室，就先看看她来了没有。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喜穿牛崽，有一种善和男生打交道的天然禀赋，喜欢象个小男孩那么的举止，说话干脆，动作洒脱，后来听说她的家里共有三姐妹，她也是大的，因为如此，所以父母有把她当作男孩呼唤的倾向。

或许可以适可而止，单相思也是一分佳美的礼物，其中有不可言喻的美。但是，我发现她似乎每天一进入教室，就向我看，而且在老师上课的时候，她常不自觉的转回头看着我，一遇到我的目光，脸色就飞红，上课间操的时候，女生站前排，她也会不自觉的回头看我自己，这引得有的男生撞我，有几次甚至发生了借故踢我并打架的事。

这一发现使我万劫不复。那时候我的文字写得较好，学习也基本算好，自己有一种孤傲和清高，她亦如此，似乎竭力想装成熟，天性却是幼稚和孩子气的，容易被丑恶的社会现象和成年人的事惊动，对勾心斗角和政治深恶痛绝，对伟大却觉得阴险的大人物不感兴趣。

多年后，我反省的时候，想起的只有张爱玲的两句话。一句是：“她和他在时间无涯的旷野上相遇了，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刚好在时间无涯的旷野上邂逅了。他们互相凝视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嘿，好吗？”。另一句是：“他见到她时，心里是欢喜的，仿佛低低低低到尘埃里去”。那种张狂的自傲，背后却是深刻的卑微和刻骨铭心的爱。

那时候，每天醒来眼睛一睁开，不超过五秒，首先想起的就是她。正如许茹云唱的那样：“讨厌执着的情绪，每走一步却还是遇见你，我今生执着的回忆”。如果不考起高一级学校，我的努力终将乌有，父母亦将失望而悲伤，在苦恋中，我牢记邓小平的：“发展才是硬道理”，并把它适当改造为：“读书才是硬道理”，在无数个倾听雨打芭蕉的夜晚，在倾听凄美的吉他和弦的日子中，我的心境凄伤而美丽。

毕业后，我鬼使神差的去了她家里一次，敲开她的家门的那一刻，我忘记了什么是紧张。

后来在省城读书，我常到她学校里去找她，却发现了一个秘密，她常和一个老乡出去，而且那老乡在她读初中的时候就一直在追求她。

没有比这发现更痛苦的了，痛定之后，我觉得只要她心上人是我就可以了，如果她心仪的并不是我，自作多情的后果更是痛苦。每此我约她出去游玩一下，她都以得体的借口拒绝，别人一约就约出去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和我都分外紧张，她总是寻找一些事情来做，回避我的目光。

后来我中断了和她的联系，几个月后，我终于不能克服自己的思念，买了一包水果再度去找她，却惊讶的发现，她瘦得皮包骨头，后背突出凛冽的蝴蝶骨。还是那么的不看我，一边打毛衣，一边说话，她的眼神惊人的冷漠，手背虎口处明显的凹下去。

那夜，我百感交集，只到东方泛出鱼肚白，我依然毫无睡意，凄伤、感动和深情交织在一起，我决定硬着头皮，专心地追求她。

然而，她还是脚踩两头船，我忍无可忍，终于放弃。记得一位导演说过：“爱情的最高境界是放弃”，我终于明白这话里面包含的刻骨铭心的真理。

如果说放弃仅仅是因为吃醋，那也未免浅薄，事实上，我对自己的前途和生活处境一直是不安的，以前常做的一个梦是不停的奔跑，工作很多年后，还常梦见自己高考没考上，心里焦灼异常——我放弃的最根本原因是因为觉得不能给她带来幸福。

没有比这种更深刻的悲伤。我在自虐和凄伤的心境中参加工作，结婚，生孩子，止到今天。

直觉中隐隐觉得还会和她相遇。这些年自己隐居似的，象一株生长在潮湿境地里的植物，幽幽暗暗。

一次，一个同学微笑着对我说：“她现在和她老公分居，居住在父母那里，你应该是高兴了吧”，那夜，我忽然悲不自禁，眼泪不停的流，第二天眼睛都浮肿了，老婆惊诧莫名。我的感情早已经超出了幸灾乐祸，我是个不能为她带来幸福的人，亦不能对她有所照顾。

今年春节，同学中的显达者发起同学聚会的活动。比起以前，彼此都少了几分纯真，多了一点沧桑。青春时代的时光是多么美好。离家太久，忘记了回家的路，那些欢欣和痛苦的岁月，已经没有勇气去碰触，因为每次碰触都会产生疼痛，那个时代，吉他是我们的至爱，而玫瑰是我们的图腾。

你知道吗？我的心早已经为你而残废，我的心早已为你而牺牲。这些年极度的压抑和痛苦，我已经如僧人和道士一般，心境已经趋于平淡，我自认在感情方面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可是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你时，看着她走上车来，我忽然全身发冷，小腿不停的颤抖。我连叫了她两声，她似没听见，依旧毫不理睬。我说不出话来，多年刻意培养的心理素质一溃千里。

啊，她还是那么的优雅，那么的令人百看不厌。

那晚上，我对她说：“今天我最高兴的就是遇到你”，她脸一下子飞红，大声说：“一样的”。

我早想找个机会和她多一些交流和沟通，消除一些多年来对她的紧张感和神秘感。再次的邂逅，使我忽然对她感觉特别亲切，不象以前那么幽暗。

她留下qq号，我要了她的手机号码。发短信。我和爱人讲起了这次聚会，她看见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联合了我儿子整我，六岁儿子同情我的遭遇，悄悄对我说：“爸爸，允许你逃跑，但是不准还手”。

我准备给她打电话，好几次犹豫不决，最终没打。有一天我偶然翻看手机的打出电话，猛然发现她的号码在上面，我大吃一惊，我知道我不会轻易给她打电话，因为我太在乎她，对任何一点细节都在意。我追问老婆，她愤怒地说：“没想到她这么卑鄙，说好不告诉你的，终究还是告诉你了”。

老婆在电话里骂，她说了声：“不可理喻”就挂上了，难怪她忽然不再发短信。

夜犹漫长，我看着熟睡的老婆和孩子，心里亦感温馨。然而，她的生活和景况如同插在我心上的一根刺，我是个不能为她带来幸福的人，她对我而言，永远是完美的。尽管她愿意不愿意我给她带来幸福，只是，那份牵挂，我不需要别人明白。

生活不再有大悲，亦不再有大喜，如此风轻云淡。或许，平淡才是日常生活永恒的真理。我在她的qq上发现她的一句说明：“我们都追求幸福，至少我们见到了幸福的背影”。

我不知该说什么。“花自飘落水自流，落花流水两无情”。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7-3-14 13:49:0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