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音乐,五光十色的舞台,密密麻麻的观众,煽情的司仪。
晚上在兴隆新世纪剧院看泰国红艺人和中国变性艺人刘雅利的演出,也许我挑剔,表演本身并不算精彩。但是,想着另类生命这样鲜艳地在舞台上绽放,我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惊异,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人妖,不是因为我对广袤的世界缺乏宽容。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们。特别是人妖,这个词在中文中含有不友善的意思,但我自己喜欢用妖字描述一些事物,带着认可,比如妖娆,小妖。对红艺人,我肯定有一些眩目,悲悯,喝彩,当然也有一些好奇,她们的生命到底在怎样一种状态里,她们如何看呈现在她们眼前的世界,她们怎么看这熙熙攘攘的男人和女人。
尽管晚饭是导游在不断催着,吃得很仓促,也提前了一些时间,到剧院门口一看,人已壅塞,导演买好票一个一个分发给我们,排着队检票,领了剧院赠送的一小瓶矿泉水,匆匆走进剧院,灯光较暗,目测下来,扇形剧场能够容纳2000多人,差不多快坐满了,剩下的都是很靠边和离舞台最远的位子,找好座等着,听音响里放的那些熟悉的英文歌,后面陆续进场的人开始加坐了。6点30,演出就这样震耳欲聋地拉开了幕布。
几个铺垫的舞蹈、杂技类的表演之后。
主持人阿强——一晚上都在说着不脏的黄话——开始介绍红艺人了,最触动人的一句话是说红艺人生命很短暂。在我看来,她们瞬间的开放,妖艳,闭月羞花般的容貌,留存在我们这些人的眼睛里,虽有凄怆刺目,但也淋漓尽致,那些望眼里很快就要凋落的鲜花,如雾如烟。
由于生命的暧昧使她们吸引我,在那个舞台上的灵魂和肉体,怎样纠结在一起,她们怎么看待我呢?掌声,尖叫声,口哨声,她们使得一个叫兴隆的地方骚动不安,使很多人从各个地方来到这里,一种不清晰的释放,一种与红艺人尴尬、狂野、混乱的刺激和迷狂,以我来确定她们,我不知道她们的是谁,男人,还是女人,比女人更女人的男人?以红艺人来参照自己,我应该是谁?
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就容易和愿意迷失!
她们在那里,无论从最根本的生命形态还是空间距离,都与我若即若离,我可以解脱自己,也可以坍塌,因此卷入野外生机勃勃的骚动与狂欢。
我觉得性别的混乱有时就带来了酒精般的热烈和狂乱的气氛,界限消失,不对,界限明明清晰存在而我找不到它,变态的美丽,扭曲的美丽,我们生命在最根本的地方发生了混淆,她们轻歌曼舞,顾盼生辉,浓烈的脂粉,妖冶的装扮,胸,臀,腿,眼睛,胳膊,深度蕴涵怪异的性感,红唇烈焰,珠光宝气,大面积裸露的看似吹弹得破的玉体,即使没有挑逗,也煽动着血夜里我原本就有的野性的烈火。
我想到了柳如是,烟花女子,平时“幅巾弓鞋,著男子服”,与人书信往返,常自称为“弟”,国学大师王国维很欣赏,诗赞:“幅巾道服自权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儿太唐突,蓟门朝士几须眉。”
有这么个故事,说她给当时很有名的文人陈子龙写信时也以“弟”自称,陈不高兴,大不以为然。柳如是登门詈陈:“风尘中不辨物色,何足为天下名士?”。
柳如是的时代,色情与文人的联系更为被人所称道。她需要得到的欣赏,竟被忽视,她的质问就能透露那时的一些世风。
我的确看见一种性别倒错时神秘的力量。
秋谨慎也喜欢着男子装束,她本是明快之人,她的一首《满江红》自叹,“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当然,我说的不是以这两个作男儿状的女子直接比拟她们,我是想回到更根本的问题上,那就是性别被赋予的社会意义。前段时间,一朋友在空间里说,在一个书城竟然找不到《第二性》,我记得那是西蒙·波娃的书,我说曾经很流行,很早年的事情了,现在不一定好找,我现在手边没有。那书好象有一个观点,意思是女性之所以为女性那是文化让她们成为了女性。这个问题跳出女权的极端和虚热,当然可以再探讨,不过它不是没来由的。
柳如是只是着装的性别紊乱的美感,其人性格也多刚烈,脾气鲜明,给那投降清朝的丈夫钱谦益很多鄙薄和轻视,钱谦益后来牵连反满落狱,她又出面周旋营救。王国维对柳如是的欣赏,更是气质和气节。如花女子,才艺双绝,一身男装,英俊潇洒,在我,彼此之间的认同就有一些混乱的痴想。
我篡改了一句话,尽管一字没动,这里确实已经改变了原意,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我参着,也迷惑着。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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