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带着一支笔走向教育岗位的。这支笔流金溢彩,饱含着青春与激情,在我手中不停地跳跃着,挥舞着,急切地渴望着抒写出一个个红色的耀眼的字符。
然而现实让每一位热血沸腾的青年冷静而沉默下来。我人生事业上的第一个执教点是一所无名的乡村小学。那里不逢场,没有菜卖,只好从外面很远的乡镇买好一周的菜带进去。等到这一周的最后两天,这些菜就如同我的心情一样因缺乏滋润而失去了它本应有的光泽。颓丧的心绪在陋窒中随意飘散,冬日因寒风而颤栗,夏日因酷热而躁乱。雨天,走在泥泞的小路中,望着鞋上和裤管上溅满的泥浆,心中不禁酸楚至极,泪水悄然滑落。夜晚,仰望孤寂的夜空,我的心里第一次涌现出惶恐与迷茫,甚至于害怕。曾经圣洁无比的理想正逐渐痛苦地暗淡下来,我想到了放弃。我第一次深刻领会了理想和现实的角逐,灵与肉的纠缠。
要不是后来那件小事,或许我已经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那是第二年开学的第一天,我被安排接管四年级。但我毫无新鲜感,机械地询问着,机械地记录着。已快到响午了,我正准备收拾东西去做饭,这时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朝我问道:“龚老师,您是我们的新班主任吗?”
我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随口问道:“您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脆生生地说:“我叫杨真。”
接着,我又问了年龄、住址和家长姓名,最后我照例说:“学费呢?”
小女孩哦了一声,说:“在这儿。”
只见她张开紧攥着的小手,从手心里拿出一张钱来,仔细地慢慢展开,并平放在桌面上,用小手在上面拂了拂,然后双手捧着递给我。我接了过来,立即感觉到一股暖流在手指间弥漫开来。原来那钱被小姑娘在手心里攥得久了,即便展开,也依然散着余温。那是一张伍拾元的人民币,已被卷得有些皱折。
见我迟迟不语,小姑娘赶忙说:“龚老师,我妈说等卖了小猪其余钱一并交来,行吗?”
怕我不信,她又补充道:“我发誓,一定,请老师相信我。”说这话时,她那稚气的脸憋得通红。
我这才注意到小女孩一身穿着极不协调,一身花布衣服洗得泛白,已经看不清花型,还缀着几个补丁,却明显的短了,一双凉鞋大概是新买的,却又长出了许多。但她那一脸的坚定和自信却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连同人民币上的余温使我本已冰凉的心又开始暖和起来。
从那时起,我的笔不再放光,我拥有的只不过是一只极其普通的铅笔。我也不再渴求要在宣纸上作画,因为我相信,只要画技好,哪怕是用树枝在泥地上作画,也能作出生动而感人的画来。这以后,我时常留心我的每一位学生,我觉得他们每一位都很有特点,都是我作画的很好的素材,都值得我用一生的心血去描绘。
一支铅笔,一张普通的纸,在岁月的轮逝中我无怨无悔。虽然这之间我也遇到过很多困难,但我不再犹豫与彷徨,因为我已经拥有了一颗安静、平和与坚定的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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