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果树下的人不好惹。”小民知道这种说法不过是指打乒乓球而言。
本来黄果树下的人大都和小民一样原本对乒乓球这玩意儿比较生疏。在那十年寒窗的孤苦岁月里,他们有许多兴趣爱好是被夭折了的。而现在自当刮目相看了,这自然是有其得天独厚的条件的。
黄果树下有两宝,其中一宝就是这张乒乓球台了。六根粗壮的青石柱子上的台面是由一整块青石板子做成,连中间的网子也被二指厚的青石条替代了。如此厚重的模样,让人想起了那个时代人们观念的实在。整个台面打磨得油光水滑,在有月色的夜晚,透过树叶的月光于台面上反射出的青石幽光泛着冷意。小民就在这乡村的孤寂中有了人生的萧索感,丝毫没有李白“床有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那份悠闲。
要说黄果树下的人乒乓打得好,其实也有个例外,那就是他何小民。也不知怎么,小民对打乒乓就缺乏那么根筋,打来打去也不见技术有所提高,以至学校里的人总是拿此奚落他。小民对此浑不在意,小民在意的是下棋,下围棋。自从小民分配到这所学校,见到这黄果树下的第二宝时,他就爱上了下围棋。这第二宝是一张石桌,说是石桌不如说是棋台,因为桌面上就刻着围棋棋盘,而桌子周围也就只有两人对坐的石凳,很显然是为下棋而设置的。
这所学校原是一座庙子改建,这对于乡村学校原是很普通的事。据说这庙子曾经在方圆几十里都很有名气。不过现在作为庙子古迹遗留下来的也只有这张棋桌了。这棋桌大理石桌面,做工极其考究,横竖十九道线均匀、纤细而深刻。
小民痴迷上围棋后,见到他的同事就常笑着说:“小民,来杀两盘。”小民也不管这话里是否有调侃成分。有人递招,他就乐意接招。只要是课余,哪怕是饭不曾吃,觉不曾睡,也且先下了棋再说。其实,小民棋下得并不怎么好,在这乡中也只能算个二流水平。不过他嗜好这个,好比有人喜欢吃烟、喝酒,上瘾而已。
我和小民时逢比邻,也算有缘,同为黄果树下人家。空闲时也常和小民对奕。每次总发现他有意无意地喜欢先把受困的棋子逃出来再说,不肯舍去,棋风太柔,缺乏攻击与果断。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小民,你为什么总逃呢?”他一愣,倒幽默的回道:“为什么不呢?先浮出水面透透气总可以吧。”这以后和小民再搏杀时,我察觉出小民努力地改变着棋风,可每到关键时刻,他又逃起来了。
不下棋时,小民喜欢沏一壶茶,坐到桌旁石凳上欣赏同事们在乒乓台上的厮杀。最热闹的莫过于双打了,翻飞的乒乓引来阵阵喝彩,远比棋盘上的角逐激烈得多。
黄果树下的两宝是黄果树下两道亮丽的风景。尤其是夏天,树荫下的两宝更见光彩照人,营造出一波又一波的独特温馨。小民此时自然在棋桌旁,或鏊战,或旁观,绝不挪移半步。
然而,黄果树下的幸福也就仅止于此。这棵百年大树除了施舍荫凉,也惠赠蚊虫,一年四季不落叶则掉果,总叫人不能忘了它的存在。黄果树下的教师们常开玩笑说:“如果这黄果叶是美元,这果子是珍珠,那么只需一夜之间,这‘贫民窟’就变成‘红蕃区’了。”小民对这种荒诞的联想不以为然,却很是赞同“贫民窟”的说法。黄果树下住的是普通教师,当官的或走红的教师都住在几十级石梯以上的高处。虽说房子也还是红砖、青瓦样式,但毕竟有了一种区别。于是黄果树下的住户就自嘲为“贫民窟”。
对“贫民窟”的理解小民与同事们有所不同。同事们看到的是人事地位的差异,小民看到的是房子功用的欠缺。
我了解小民源于我常偷看小民的日记,我想小民会原谅我好奇心驱使下的冒昧。小民好作日记,喜欢记下一些日常的感兴。他的日记本就随意放在外屋的书桌上,为我的偷阅提供了方便。我觉得其中一则日记颇有意思,不妨摘录如下:
1999年11月17日零辰2点36分雨
夜静,雨如柱。屋漏,真有雨滴心之感。一恐到处一起漏,二恐某处大漏,此二者皆无法善处。又震慑于大自然惊心动魄,摧残一切的气势,不禁虑及黄果树会遭雷击否?于是忧忧一夜不眠。然而,天亮后,此等担忧自觉好笑。此乃心有所系不忍抛舍之故。若心无身外物,则有何可忧?又有何可惧?
小民是个实在的人,刚分出来那时,工资只有200多元,他却居然在3年内积攒了5000元。
小民工作上勤紧而有成效,每学期统考,他所教科目均稳居年级第一。遗憾的是小民一直与优秀教师无缘。
不过,小民并不在意这些,年青的小民已经习惯乡村的这种平淡和单调。我衷心祝愿小民一路走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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