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枬要在同一天里重逢两个女子了：一个是他偷偷爱过的女孩徐宛欣，一个是曾经大声对他说“我喜欢你”的女孩谢小鱼。

他和她们相遇，是因为要给江晟超过生日。他们四个人是高中时的两对同桌。都来到了这个城市上大学，不是缘分，也不是约定，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另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归根到底，只是因为宛欣想要和晟超在同一个城市里呼吸。

谢小鱼是第一个来到约定的餐厅的。她择了茶色玻璃窗旁边的一个座位，点了一杯柳橙汁，漫不经心地吮着长长的吸管，时不时地看看窗外。她故意来得最早，是因为她知道在四个人中她自己是最无足轻重的，如果她来晚了，是没有人在等着她的。

“猪头，半年多没见，变漂亮了不少嘛！”

谢小鱼抬起头，被林瑞枬一脸的灿烂闪到眼睛了。

“你可别期待我夸你变帅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变帅了！”

“没变帅倒也罢了，怎么脸皮越发厚了呢？”

“就算我脸皮厚，脸上的肉也没你多啊！”林瑞枬抓到谢小鱼的软肋了。现在已入冬，每年天气一冷，谢小鱼就忍不住要吃很多零食，因而巴掌大的脸也就弄得有点婴儿肥了。

“你……”谢小鱼还没来得及反驳，就飘来一个甜美的声音：

“你们两个还是和以前一样呢！总是不停地抬杠。”

“宛欣。”林瑞枬站了起来。眼前的徐宛欣还是那个看起来就很温柔的女孩子。

三个人坐在一起，把那些属于他们四个人的回忆搬出来咀嚼着：一起逃课，相互抄作业，一起受罚打扫教室。嚼过的口香糖再嚼是没有味道的，只是那些陈旧得褪了色的岁月一旦经了时间的漂染，就渐渐地泛出了崭新的窃喜的色泽。

“宛欣你有男朋友了吗？”小鱼看着瑞枬的脸问。

宛欣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小鱼就在瑞枬的眼睛里看到了躲闪不及的笑意。

“小鱼呢？”宛欣问。

“那还用问？她这么霸道怎么会有人喜欢呢？”林瑞枬又开始逗惹谢小鱼了。

“难道你这个臭屁男就会有人喜欢吗？”谢小鱼扬着下巴。

“貌似有人曾经还说过喜欢我的哦！”林瑞枬这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三个人立刻都沉默了起来，各自搅和着自己杯子里的饮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有一个小小的汹涌的漩涡。

突然，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了。是江晟超进来了。那一刻，宛欣看着晟超的左手，瑞枬看着宛欣的脸，小鱼看着瑞枬的眼睛——因为，晟超的左手牵着另一个人的手。

那天从餐厅出来，晟超和女朋友先走了。剩下三个人，并排站在冬天的风里等公车。

“真冷。”谢小鱼和徐宛欣都在对着手心哈气。

林瑞枬把手套摘了下来，放在了谢小鱼眼前说：“你戴吧。别说我没绅士风度。”

谢小鱼接过手套，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小小的冻得红红的手伸进他大大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感受他残留在那里的温度。那一刻，阳光虚弱却温柔，可是温柔本身就是一道致命的杀手锏。

“把手给我。”林瑞枬转过身拿起徐宛欣的双手，连着他自己的手一起放进了他的外套口袋。这个动作太过暧昧，狡猾如他才能自然得滴水不漏。

“这样不舒服。”宛欣挣脱了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她把头扭向了另一边，若无其事地看着五颜六色的人群，可是她明晃晃的大眼睛里也只是路过一些湿漉漉的倒影罢了。

林瑞枬那两片微薄的嘴唇启了又合，合了又启，最后也不过是长长了吐出了一口气：那苍白的瑟瑟发抖的气团扭曲着挣扎着，然后就在了隆冬的空气里一点点地支离破碎了，仿佛那些在记忆中渐渐溶解的脸。

谢小鱼悄悄地站在一旁，偷偷地把戴着他手套的两只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公车迟迟不来。

林瑞枬掏出了一包烟，夹了一根在左手的中指与食指间。打火机里的那个生命活了，又死了，然后他的嘴边便闪烁着星星点点了。

薄薄的不满缓缓拢在了徐宛欣轻蹙的眉端，只是她不能告诉林瑞枬她讨厌烟味——她不能给他任何讨好她的机会。

周围的眼睛里都是单一而浓烈的表情：憎恶。

“也给我一根吧。”谢小鱼把右手从手套里拔出来，摊在他面前。

“小丫头，你会吗？”他不屑地看着她。

“别以为就你会！”谢小鱼白了他一眼。

他将信将疑着还是把一根烟递给了她，并浅笑着帮她把烟点着了。

谢小鱼会撒谎，可是不会吸烟。她狠狠地吸了一口，就呛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她又狠狠地吸了第二口，咳得整个瘦小的身躯都在颤抖，像一朵就要熄灭的火苗。

林瑞枬这回没有嘲笑她，他只是张开双臂，轻轻地把她揽在了怀里。他没有想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突然很想抱抱她。

在这冬天的风里，他们不过是两个互相取暖的小孩。

只是，远远的，公车还是来了。

后记：献给这个冬天的最后一个故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