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亮自从考上高中,就不得不改变自己每天上学的路线——穿过横亘在他家与学校之间的那条河。
河挺大,显得很开阔。河面上伏着的石桥就成了横跨两岸的必经之路。晚上,桥头时常泛着刺鼻的鱼腥味儿。
河的正北面就是火葬场,右面是烈士陵园,陈明亮的家就在烈士陵园附近。
因学校用房紧张,所以城里的孩子多数为走读生。但在明亮父母的强烈请求之下,学校还是同意了让他住校。除了星期天下午外,每月回家一次。
明亮的父母很清楚,这条河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他们可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每天从这里经过。
河两岸的泥土多半是从河里抽出来的,河底深浅不一。桥北面被几名退伍的兵包了下来,洒了几万块的鱼苗儿,禁止打捞,所以桥北的水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干净和“安静”的。这里也自然成了人们天然的公共浴池,河里淹死人的事年年都有,前不久就有位大学生跳进去洗澡,却没出来。一直打捞了两天才发现了他的尸体。
不过这些都没能阻碍人们继续在桥北洗澡,在桥南钓鱼电鱼,站在桥上用鱼雷炸鱼……
夹杂在中间的这座石桥,隐隐地有些难以释放的怨气。
听说两年前就有一个女孩儿从石桥上掉了下来,死得古怪离奇……
虽说每月可以回家一次,陈明亮每个星期天下午还是会回家,换换口味儿,毕竟学校里的饭菜始终比不上家里的。晚自习是七点二十上课,他也不敢很晚才从家里出发。
直到那天因为贪看电视,而忘记了时间。
冬天天会晚得比较早,虽然才六点多钟,天却黑得差不多了。
岸旁的杨树伸着粗细不一的手臂狠狠地指向天空,仿佛一块块儿巨大的墓碑。
走到桥头,一股强烈的鱼腥味儿直扑古来,明亮顿时觉得头晕恶心。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加紧了步子踩着桥的石阶来到了桥中央。
刚走到桥中央,明亮隐隐地看到一角有个人。他心里一惊,感到莫名的恐惧。他当然听说过:这两年的冬季夜里,桥上会出现那个当年掉下桥淹死的女孩儿。只是这种恐惧在他脑海里一闪即过,同时也为自己吓唬自己感到可笑。
明亮也不管那么多,大跨几步走过那人的身旁,并且下意识地看了看,这一瞥,他楞住了。
正是那个十来岁的女孩儿,披散的长发如拨不开的浓雾,死死地盯着河面,而且,没穿一件衣服。
女孩儿缓缓地转过头来。明亮惊竦地看着那张脸,那张因为被水浸泡的时间过长而显得极其惨白的脸,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略微透出些无望的光。
“大哥哥,我的……我的书包哪去了?”她对着发怔的陈明亮问。
“啊!”明亮低叫了一声,“不知……不知道……”他往后退了两步,转身一口气跑回了学校,半天没回过神来。
自那以后,除了每月必换的衣服和向父母要生活费外,陈明亮再也没靠近那座桥。即使回去了,他也会在天黑之前返校。
陈明亮战战兢兢地在学校呆了一个月后,高中的紧张生活,才把他的惊悸冲淡了许多,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单调的生活。
再过一个星期就要考试了,只要这个星期内不发生什么,就没事了。陈明亮暗暗地对自己说。
第二天相继无事。
第三天的傍晚,班委小强突然跑回宿舍说,刘成坤出事了,在那桥上。
成坤是明亮的好朋友,他想都没想就冲出寝室,向石桥奔去。
原来是几个社会青年在桥上炸鱼时,不小心伤到了在一边旁观的成坤。还好,问题不大。
可就在明亮回头的刹那,他又看到了那个没穿衣服的女孩儿也站在旁边,呆望着成坤。
“你……你看那女孩儿”明亮死死地拽着小强的衣角说。
小强也被明亮那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弄得有些害怕。可按照明亮的指向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没有啊,”小强一会儿缓过神儿来,狠狠地朝明亮的胳膊上砸了一拳,“切!别添乱了。”小强知道明亮爱开玩笑,即使在这种不适合开玩笑的时候。
什么,明明……
明亮再看过去,她,她明明还在啊!
回去后,明亮没去餐厅吃饭,只是一个人坐在床角,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
他明白别人都知道自己爱开玩笑,也对他的演技叹为观止,更何况人人都在忙着备考,所以不会有人愿意听更不会相信他讲的这些。明亮此刻也无心向谁说这些,再过几天考完试后,就可以回家了。明亮只希望剩下这几天不要再出什么事就好。
考试终于结束了。这时已是傍晚,学校考虑到农村的孩子家离学校比较远,所以决定明天早晨放学生走。
当然,这对明亮来说是个好消息,他觉得这是学校有史以来做出的最英明的决定。
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家喽。寝室里一片喜洋洋的气氛。
明亮洗完脚上了床,心里默念: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时寝室管理员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说:“谁是陈明亮,家里出事了,叫你马上回去。”
“我,我是”陈明亮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迎上心头,“明天,明天不是就回去了嘛,今晚不去不行吗?”陈明亮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
“不行!你爸说要你务必今晚回去,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管理员斩钉截铁地说,“快回去吧!”
陈明亮看到寝室管理员离开他们寝室时,嘴角隐约挂着一丝笑意,使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明亮没有办法,饶河回家几乎不可能,还要穿过远处的国道,实在是太远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向那座石桥。
石桥在呼啸的北风和战栗的树影中,摇摇欲坠,仿佛一头饥饿的怪兽懒卧河面。
桥中央,那个没穿衣服的女孩儿仍死死地盯着水面,依稀可见。
听说她是两年前的一个夜晚,背着书包回家时,不知怎么从桥上掉进了河里。被打捞上来时,一丝不挂。
“大哥哥,你终于来了,我的书包……还有,还有……我的衣服,水里……水……里,有人……有人给我夺走了”。
这篇恐怖小说的结尾才是恐怖真正的开始,是那个管理员,是那个在水里小使小女孩儿也深感恐惧的东西。
写完这篇小说后我很高兴。我觉得用这种恐怖小说的形式来表达人性的恶,是一种很好的方式。可是写完之后我对要不要发表它一直心有顾虑,因为在写这篇小说期间我莫名其妙地流了三次鼻血,每次血流不止,感到头晕沉沉地,因为这篇小说的确有很多真实的东西在里面。
看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我常是白天黑夜颠倒着过,准备去洗把脸,吃完早饭后就睡觉。我把洗面奶涂了一脸,再加上我的唇很红,所以看上去就像个鬼。我对着自己做鬼脸,还真有些可怕,突然在镜后,看到,看到……一个小女孩儿披着湿漉漉的长发,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完)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7-3-11 7:47:4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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