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独/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能不能为你再跳一只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海誓山盟都化作虚无/能不能为你再跳一只舞/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作虚无
——《白狐》陈瑞
当整个世界都在下雪的时候,就没有雪了。原来,传说,是美丽的剥离。
——题记
是一张遗忘多时的cd。却不曾想到,依然会给心脏底端的柔软处带来一丝一缕恬静的疼痛。
书桌上,柠檬茶的雾气袅袅清缭。吊灯泼洒下来,屋子里的光线如水般潺潺流淌。音乐开始漫延。忧伤而盈亮的声音宣泄开来,音符潮水般一波一波地荡漾,四下泛滥。最后笼罩,膨胀。
窗棂泛着青釉的光,檐角割裂成钝角的弧度。窗外,夜色寂寥。
忽然,舞曲荡漾。光线晃荡起来,逐渐倾斜。屋子里幻化着奇异的色彩,从雾气里透视过去,大片混杂的霓虹凌空闪烁。房子的光线斜了很大的角度,在窗子前汇聚起来,格子融化,流溢了一道绚丽的虹。
窗外,雪花像天使羽翼上的绒毛一样,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歌声悄无声息地盛放。倚偎着音乐,传说水墨画一样一层一层地铺张,渐次渲染出凄美的轮廓。
【第一扇窗】
窗口打开。枝蔓蜿蜒。时光飞转。
黑夜泼墨似的吞噬着凡尘,月明星稀,风清如水。远方的地平线,青黛色的山脉若隐若现。黑压压的一片树林,静静地矗立,兀自散漫开孤独的影子。枯草丛生的地方,一条涓涓的溪流淙淙流淌,哼唱着寂寞的歌。
树影冷脆。群山嶙峋。溪流淙淙。
不知不觉间,雪花轻舞飞扬。月亮踩着乌云的泥沼,忧伤地漫步。渐渐地,月儿累了,于是悬挂在当中一棵巨大的树梢。微风徐来,这棵大树却枝叶繁茂,芊蔚青青,当头盛放着一树鲜红鲜红的花朵。而树皮沟壑纵横,厚重坚韧,暗褐中浸透出点点的黝黑。树下,盘根错节,显得苍翠而古老,流淌出浓酽的沧桑。
忽然,丛林深处缓缓飘来一个影子。越来越近了,原来是一只轻盈美丽的白狐。雪地有了一些厚度,这只周身纯白没有一丝杂迹好似着了一件寒冰玉雪裘衣的白狐狸,却没有在地上留下丝毫踩踏的痕迹。白狐蓬松着柔软的尾巴,黑宝石般的眼睛细细地交换着角度,身体的绒毛随着踱步时的微颤一晃一晃地,贴着身边形成一个光亮的圈。雪静悄悄的。星星眨着眼睛。
雪花一不小心撞上了树木的枝丫,有的,顺势躺下来栖息;有的,则瞬间开放出洁白的花瓣。轻盈的白狐停下脚步,踟蹰片刻,开始围绕着那棵奇异巨大的花树转圈。它越转越快,渐渐地,只能看见一个美丽亮白的光圈了。树木的影子割裂开来,依旧相互高低渐次地纠缠。花树好像悬在空中的雪天下,没有了根。
风向改变的时候,光圈不见了,世界突然静止了,万物寂寥。蓦地,从花树的背后缓缓踱出一位轻巧曼妙的白衣女子。侧脸过来,雪花羞怯地窥视她的脸庞:明目若秋水,黛眉似柳叶,樱桃般的嘴唇微微翘起,勾勒出好看的弧线。乌黑的秀发瀑布一样飘洒下来,两鬓的青丝在风中飞舞。纤腰微颤,临风如柳。靓装刻饰,巧笑倩兮。真可谓是微绨绵藐,沉鱼落雁,清水亭立玉芙蓉。
夜深人静,灯火阑珊处,白衣美女深情地望着远方,开始翩翩起舞。衣袂飘飘,裙带飞扬。雪花轻柔地回旋,流水欢快地歌唱,不怕冷的夜莺匆忙齐齐地从山的另一边赶来,蹲在树梢,围成一个圈,快乐地为她伴奏。古老的花树皴裂着皮肤,和蔼地轻抚她的裙裾。白衣的女子嘴角轻轻地扬起,微微笑了,好像一幅画。
空气慢慢地杂糅了荧光微闪的翠绿色,凝结成了一块稀释的翡翠。她幸福地微笑着,掌心的雪花顽皮地躲藏。萤火虫飘舞而来,散发出点点荧荧的绿光。缓缓地,这些精灵汇聚着,环绕了白衣的女子,飞啊,闪啊,在她的身边幻化出一个晶莹而柔美的翡翠光柱。
黑夜褪色了。白衣的美女轻盈地舞蹈。远方,仍然在飘雪。
【第二扇窗】
猛地,花树的树冠纹理散开,又一扇窗口打开。枝蔓蜿蜒。时光飞转。
一座城。冷清的街道网一样罩开,流浪狗儿萎缩着身体,寒风冰冷地切削房屋的檐角和瓦砾。街上没有一个人。黑夜绝情地肆虐。
一条宽阔的街道旁,突兀地坐落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府第。看这里红灯高照,烛火摇曳,却是人声喧嚣,热闹繁华地紧了。门口两只冰冷的石狮威武地站立,两扇朱漆滚钉大门,紫金鎏圆门环泛着寒森森的光。向上看,当头一块宝蓝红木牌匾,上面三个烫金楷体大字异常耀眼——状元府。门口的大理石阶下,座着一顶冰蚕丝卷帘的豪华轿子。旁边四个家丁样打扮的仆人,衣服后背印着,相府。
院子里一溜儿摆开几十桌酒席,很多富豪权贵满面油光,在那里吃着,喝着,忘情地划着酒拳。觥筹交错间,屋子里张灯结彩,到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字。
穿过人群,绕过大厅,看到最里间的厢房。房间正对门的墙上,悬着一个大大的红喜和精美的丝绸结带。屋子的物什都是红的,大红的桌布,大红的龙凤被面,大红的纱帐,大红的两个人。
床坻旁,一个书生模样的俊美男人微微地笑着,看着和她对坐的蒙头娇弱女子。然后,他轻轻地揭开她的红色盖头,露出了女子倾城的容颜。女子含羞而笑,脸色微红,秋水般的眸子深情地望着书生的脸庞。
桌子上,烛火摇曳。他们的影子拉长了,在窗纸上掩映出美满的轮廓。
书生抬起头,看向凡尘安静的地方。忽然,外面好像有白影一闪,他急忙追了出去。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灯笼和树影,喧嚣和冷风,什么都没有。
他转过身去,微踮起脚尖,慢慢地看过去。尘世的远方下雪的地方。空的,还是空的。那里只有相府的封地,和权贵们的马车。书生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重又推开了身边那扇红木的门。
他安静地进去了。远方,雪片开始横着飞。黑夜浓得不像样子。
【第三扇窗】
月亮被埋葬的地方,窗口再一次打开。枝蔓蜿蜒。时光飞转。
这是另一幅风景。
阳光如水般潺潺流泻,草地氤氲着淡淡的新绿色。花丛中央,翠绿色的湖泊恬静地熟睡,明媚清澈。黄莺在树杈间跳来跳去,温柔地歌唱。香兰和杜若静默地拔节。
一个白衣的美丽女子,一个和蔼可亲的神。他们踩在湖水中央。
女子说,我想要得到爱情。
神说,很难。
女子说,为什么,我们相爱了,这很容易。
神说,因为你是妖。相爱容易,却不会在一起。
女子说,可是,很多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却可以相守一生。
神说,那是传说。
女子说,传说?传说是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神说,传说,是剥离的美丽。
女子说,那我非要不可呢。比如传说,有没有办法?
神说,有。
女子说,什么?
神拿出了一个洁白的小瓷瓶,说,喝了它。
女子说,这是什么?
神说,毒。喝下它,一千年以后,你将可以看见你想见而不能见的人。
女子说,修行前,我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神说,不行。他再看见你,你们将没有未来。
白衣的美女没有犹豫,一口饮尽。
神笑了笑,点水而飞了。
【第四扇窗】
湖面微漾,阳光斜斜地泼洒下来。最后一扇窗口打开。枝蔓蜿蜒。时光飞转。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远方的郊外,林木枯败,一座破烂不堪的木屋在风中瑟瑟发抖。
晨曦悄悄渲染着飘雪的天空,霞光微微露出脸庞,屋子里却很昏暗。桌子上,一小截快要燃尽的蜡烛昏昏欲睡。看了一夜书,俊美的书生伸了个懒腰,决定去林子里踏雪。
清晨的树林里,雪地有了些绵软的厚度。故草丛生的地方,一条涓涓的溪流淙淙流淌。远方的地平线,苍翠的山林白雾霭霭,似幻似影。空气中有冷冽的清澈味道。
忽然,他看见一头受伤的白狐,喘喘地依偎在一棵一场巨大的树旁。白狐的脚爪鲜血淋漓,身侧有一道深深的箭痕。血滴落在雪地上,立刻凝结成了大片鲜红的冰晶,尖锐得惹人心痛。白狐虚弱地舔舐着伤口,满眼恐慌地望着书生,慢慢地眼睛里竟流出了泪水。
书生大生爱怜之心,于是缓缓地走过去,说,你是一只有灵性的白狐啊,别害怕,我来帮你。白狐抬起了头,眼睛里有微弱的光彩一晃而过,它摇了一下蓬松的尾巴,竟然像是点了点头。
远处,猎户的吆喝声越来越近。有猎狗在狂吠。
书生赶忙抱起白狐,躲进了简陋的屋子。经过他的用心包扎,悉心照料,数日后,白狐已经能够在雪地上跑跳舞蹈了。
分别时,书生惆怅地说,你是万物之灵啊,不能被关在这破败的庭院之中。白狐啊,你快些去吧,于那山林湖畔间,寻找你的快乐吧。
白狐深情地望着书生,没有动。
书生看了看白狐,笑了笑,说,想我一介贫寒书生,于此寒窗苦读数十载,竟偶得一如此灵秀美丽的白狐垂恋,此生知足了。你放心吧,在那尘世的远方下雪的地方,我们会相见的。
白狐走了。一步一回头地,渐渐消失在寒冷的山林深处。
白雾渐次蒸腾起来,光线慢慢地失去了亮度。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轮回】
清风吹来,雾霭晃荡,天光若隐若现。枝蔓蜿蜒。时光飞转。
近了,所有的景物风尘又回到了那个飘雪的月夜。那个山林,白衣的美女正在跳舞,萤火虫荧光点点,夜莺美妙地歌唱。雪地的厚度缓缓增加。没有声音,黑夜很宁静。
舞到最后,她轻轻地抬起头,静静望向下雪的远方。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突然,女子不知道该寻找哪个方向。因为,整个世界都在下雪。
美丽的女子唱起了歌。声音婉转悠扬,润泽空灵,其中又夹杂着大片淡淡的幽怨。慢慢地,几扇窗又一次前进过去,又倒退回来。最后,窗口快速交替往复起来,于是,景致错乱,没有了方向。
雪下得重了。厚厚的雪片撞击在树木上,有的摔得四分五裂,有的甚至撞成了水滴,漫天而降。白衣的美丽女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要抓住雪花,却换来一手潮潮的湿。
于是,她仰起脸。弯弯的睫毛串了珍珠,慢慢地也有了冰冷的湿度。
雪地很厚了。风,不经意间错乱了方向。溪流遗失了轨迹,四散泛滥。黑夜的浓度即将饱和,深得不像话了,萤火虫惊走了一批又一批。夜莺淡薄的身体受不起了,嗓音嘶哑,开始啼血。
狂风胡乱袭来,花树火红的花瓣漫天飞舞,落英缤纷。远处,不时有枯枝断裂的咔——咔声。白衣女子安然临风而立,落花沾了一身,宛若点点滴血的伤痕。
于是,落花飞红。夜莺啼血。滚滚红尘,遍地游荡着悲伤的回音。
当她的第一千颗眼泪将要滚落的时候,翩翩天神,飘然而至。
神说,一千年了。你还是来了。
女子说,我说过,我还要为他再跳一次舞。
神说,可是,他不会来的,永远也不会了。
女子说,为什么?
神说,他死了。
女子静静地看着神,悲伤的眼光融化了飘舞的雪。她说,不会的。他说过,尘世的远方下雪的地方,我们还会相见。
神伸出手掌,往四周划了一圈,脸上徐徐绽放冰冷的雪莲。
神说,远方,什么是远方。你看看,整个世界都在下雪了,就没有雪了。
女子说,可是,你说过的,一千年以后,我可以看见我想见而又不能见的人。
神说,那是因为你喝了毒。你也会死。
女子露出了凄美的笑容,朱唇微启,却没有说出话来。
神说,这下你明白了吧,什么是传说。
女子说,传说,是美丽的剥离。
神笑了,说,一千年的修行,你没有浪费。
然后,白衣的女子脸庞挂着微笑,静静地倒地。神,踏雪凌空而飞。
尘世归于平静,好像一块静止的雪地。薄了,厚了;融化,堆积。
原来,传说,是你追随着风的脚迹,依偎着一串曼妙轻灵的音符,漫步在古老的尘世的远方下雪的地方。看见漫天的雪花天使羽绒般纷纷扬扬,伸出手指,却握不住,只流淌着满手潮潮的湿。
猛然有兹——兹的噪音传出。回过神来,原来是那张cd,已经到了头了。灯光的光线依旧如水流淌。柠檬茶没有了雾气,泛着橙黄的光。
窗外,却是漆黑一片。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7-3-10 7:42:5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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