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夜十二点刚过,戴晓惠背着孩子呼呼地跑进了医院,她猛地撞开急诊室的门,不断地喘着粗气:快,大夫,快救救我的孩子……
急诊室里值班的两位医生先是一惊,继而赶忙上前询问情况,他们一边不住地安慰着戴晓惠,一边赶紧开始急救工作。
凌晨一点多――医院二楼的病房里,戴晓惠静静地坐在宇宇的病床前,焦急地等待着。病房顶板上的吊灯发出刺眼的白色光线,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宇宇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床白色的被子,他的小脸泛着红晕,像是睡着了一样,正沉浸在恬美的梦乡之中。这时,病房的门轻轻地开了,换药的女护士走进来说:放心吧,已经退烧了,孩子过一会儿就会醒的;不过最好给孩子准备一点吃的东西,最好是汤类,等孩子醒了后可能会感觉饿。“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戴晓惠目送着女护士换完药以后出去了。她伸手给孩子掖了掖被角,然后站起身来,窗外的夜色深沉而凝重,有几颗闪烁的星星挂在不远处的天空中,孤独而明亮,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戴晓惠用手捋了捋自己凌乱的头发,怅怅地出了口气,感觉踏实了许多。
城市街道两旁的所有店铺早已打烊了,路上冷冷清清,连行人都没有,偶尔有辆汽车唰地驶了过去,几片枯黄的落叶荡起又落下,而后更显的寂静了。几盏昏黄的街灯伫立在马路两旁笼罩着,正静静地孤守着夜色。戴晓惠独自站在午夜的街口等待了许久,终于有一辆出租车从远处的黑色中朝她驶了过来,她赶紧挥了挥手,出租车顺势停在了她的身边……
等到戴晓惠再次匆匆赶回医院的病房时,宇宇已经醒了。刚才换药的那位女护士正陪在他身边,好像在说着什么,见戴晓惠进来了,说了一句"你妈妈回来了",便起身走开了。戴晓惠走上前坐在了宇宇的身边,用手抚摸了他的额头一会轻声说:头还痛吗?宇宇是不是饿了,妈妈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排骨面条。
“妈妈,我刚才梦见爸爸啦,爸爸带我去动物园看了大老虎,还给我买了一把很大很大的电子手枪呢!”宇宇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善良而天真地望着戴晓惠。
戴晓惠用手摸索着宇宇柔软细嫩的头发,慈爱地望着他,嘴角挂着干涩的微笑,没有做声。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啊?姥姥说等快过年的时候,爸爸就能回来,真的吗?”“嗯……来,乖孩子,喝点妈妈给你做的排骨面条吧。”戴晓惠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孩子的问话,她被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给难住了,孩子怎么能懂得那些呢?
深夜的病房里静的连喘息声都能听得见,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不知什么时候,戴晓惠终于疲倦地趴在宇宇的床边睡着了。她睡得如此的安然,在她沉沉的睡梦中:她梦见自己抱着宇宇奔跑着,天很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沿着回家的路奔跑着,好像在追赶前面的一个男人,可无论她怎样拼命地追赶,就是赶不上他,只能远远的看到他的背影;恍惚中,她感觉那个男人就是陈浩强,她想喊,可嗓子好像被什么给卡住了,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她终于能够喊出声了,然而她却被自己的喊声惊醒了。她睁开眼睛,此时,黎明的曙光正渲泄在玻璃窗上,新的一天到来了。
出院时,医生嘱咐戴晓惠说孩子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还要继续用药打针,不过很快就会好的。宇宇无法去幼儿园,戴晓惠只好请假在家。她给单位的部门主管打了电话,她在电话里说明了要请假的原因,她说自己知道已近月底了,各项帐目都得赶紧统计出结果,可她实在是无法脱身,她会在适当时候加班做完那些工作的,不会耽误报表的时间,并且敬请原谅。部门主管好像很通情理,准了假,并且在电话里询问了孩子的病情,安慰了她几句。放下电话之后,戴晓惠静静地坐了一会,宇宇还没有醒,她环顾了一下寂静空荡的客厅,光线很暗,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她起身拉开窗帘朝外望去,清晨的街道上一片繁忙的景象,远处那个十字路口的交通信号灯不停地变换着颜色,指挥着来往的车辆和行人。
天阴沉着,起风了,要下雪的样子。戴晓惠沿着楼前的街道径直往前走去,穿过出版局的大门后,再绕过两栋旧民居,转个弯就踏上那条繁华的大路了。当她走到街角时,她停了下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抬头望了一眼街道另一侧的那座天主教堂。这是一座建于上个世纪的欧式建筑,石砌的穹顶式结构,巍峨壮观,浑身透露出一股神圣的庄严和神秘感;它静穆地伫立在那儿,和周围的现代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从它已经开始斑驳的外形,让人感知到了岁月历经的沧桑。戴晓惠抬头望了一眼那最高处耸立着的十字架,而后径直穿过街角上了大路。
今天是二十号,钱准时到了。每个月的这一天,她在银行的信用卡上都会增加一笔相同数目的钱,今天也不例外。一年多来,每个月的这一天,她来银行一趟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这种习惯就如同一种莫名的力量,催促着她,它能够在她的心里升腾,让她看到一种希望。那钱是她和宇宇的生活费,不多也不少,足够用的了。钱是从外地打到帐户上的,这个她知道,但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她却无法猜测出来。仅就这一点来说,她就很感激陈浩强,已经一年多了,每个月都很准时,而且从未间断过。他是个说话算数的男人,当初协议离婚时,他对她的所有承诺都实现了,他并没有食言:房子归在了她的名下;家里所有的东西也都归了她;并且他还一次性给了她一笔生活开销,虽然她没有动用那笔钱。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她来带宇宇,他说必须这样,这样他就放心了。如果单单从物质上来说,其实离婚对于戴晓惠来说一点也不曾损失什么。然而离婚对她在精神上的打击却是巨大的,是无论什么都无法弥补的。她从未想到过陈浩强会离开她,她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女人,从相识到结婚,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他们有一个完美幸福的家;她爱他和他们的孩子,她爱他们甚至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她时时在用一种女人特有的温情呵护着这份感情。然而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居然会有那种事情发生,她难以置信,却又无法回避这种现实。
她当时无法理解和接受的是陈浩强提出的离婚理由:紧紧只是为了对和他有过太深交往的那个生意场上的女人负责吗?是的,他们曾经在一起了一段时间,难道就要永远在一起吗?她不明白陈浩强一时失足难道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吗?就没有了补救的办法?为什么就不能离开那个女人呢?她了解自己的男人,他是那么的出色而又那么的重感情,可他怎么一时间变得那么的狠心,要放弃她和宇宇,她七年的婚姻难道就这么的不堪一击?这让她以后怎么去面对自己,面对生活?她想他的内心一定也是痛苦的,她望着陈浩强那近乎痛苦绝望的表情,她就心如刀绞,她甚至痛恨自己当初同意他辞职去经商,她想如果当时她再坚持一些,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然而最终,她做为女人的软弱和那种无私的爱还是战胜了她的理智,她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她放手了,她哭得很伤心。
离婚以后的一段日子,她是在痛苦的折磨中度过的,那段时间,她经常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几乎迷失了自我,她开始怀疑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她在夜里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境,当她醒来时她就会独自发呆,她的精神几乎就要崩溃了,她努力地压抑着自己,偷偷的独自流泪。她甚至后悔当时为什么答应了他的请求,自己为什么那么傻。
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空气中潮乎乎的。戴晓惠从银行出来之后望了一下天色,感觉时间还早,于是准备再去离家不远的超市一趟。最近工作比较忙,估计这个星期六要加班,这样她就没办法再抽出时间来了,提前买些生活必须品,另外再买些营养品,周末的时候想带宇宇回家一趟,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回去了,父亲的病也不知道怎样了,得亲自去看看她才能放心,估计老人也该想孩子了。
杜文丽把电话打到戴晓惠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杜文丽在电话里说老公出差了,女儿回了老家,一个人在家总不习惯,睡不好,她想来戴晓惠家里过夜,戴晓惠答应了她。
对于已经结过婚的女人来说,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总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尤其是性情相近的女人。在夜晚的灯光下,在温暖安静的房间里,一切都显得随意和亲切,女人之间那种惺惺相惜的情感在此刻完全的暴露无疑。她们所谈论的话题总是能够直接切入生活的本质。她们谈工作,谈生活,谈女人之间的一切,她们醉心于这种坦荡的情怀,完全没有避讳和羞涩的感觉。
“再找个男人吧,你还等什么?”“对于一个抛弃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男人来说,他还值得你去留恋吗?”杜文丽说着。
“凭你的姿色和条件,还愁不能找个称你心意的吗?”……
“是啊,我还等什么呢?我还等什么呢?”戴晓惠自问着。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包容了一切,让人无法穿透它,看清方向所在。
二
对于要和除却陈浩强以外的男人进行约会,而且约会的主题是明显的要涉及到男女关系的问题,戴晓惠还几乎从未想到过这些,即使是现在,她已经是一个离了婚的单身女人,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到目前为止,陈浩强是戴晓惠遇到的第一个能让她真正心动的男人,她相信他也是最后一个。因为在她看来,完美的婚姻需要有真情的付出,那种真情应该是纯洁的,是心与心之间的彻底的交融,她爱陈浩强,他也爱她,他们的爱是发自本性的一种近乎疯狂的爱。她把自己一生唯一的真爱连同自己都给予了他,两颗被爱情的火焰烧灼的心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他们因为爱而步入了婚姻,因此在她看来,她曾经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女人,而她的婚姻也是多么的崇高而圣洁。
然而离婚以后,无情的现实将她的信念一点一点的挤压着,她已经不能像原来那样从容的生活,她不得不从以往梦幻般的陶醉中走出来,用一个女人羸弱的肩膀独自去承担人生的风雨。自打她从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以后,她的生活逐渐恢复了一种少有的平静,虽然内心里也偶有波澜,但都转瞬即逝。单位,家里,孩子,父母等等的这些琐事堆积起来的生活,让她无暇顾及其它的什么,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一种方式,从未想过再去渴求什么。一个女人在她已经走过了青春之后,她的思维好像变得不如从前那样的敏感了,而且这种惯性的思维方式几乎牢牢地抓住了她,使她逐渐变得越来越安心于这种平静的现状。其实,戴晓惠并不是一个没有追求的女人,做为女人,她一样有过少女时代的梦想,有过成为女人之后的喜悦和苦涩,有过对未来的种种猜测和憧憬。只是在她的生命中,老天曾赋予了她一个像陈浩强那样的男人,他就如同一座高山,巍峨而高大,让她仰望而不可及。陈浩强给予了她太多的庇护和关爱,她是沐浴在春风阳光下的花草,在没有风雨的季节里成长的,她只陶醉于那种特别的感觉中。陈浩强曾不止一次的对她说:"慧,你就像一朵冬季里绽放的水仙,羞涩而美丽,并且芳香迷人。"这样的生活就如同美酒一样,不断地陶醉着戴晓惠的心扉,这陶醉在她心里也最终化为一种索然的习性。她想:不是生活改变了她,是他改变了她。
这种改变是可怕的,她深陷这种感觉之中无法挣脱,她的这种思维左右了她。她甚至有时感觉她自己并没有离过婚,陈浩强也并未离开她,他只是做一次长期的出差而已,就如同原来一样。她一直在等待他回来的那一天,她坚信他会再次回到她的身边。每个月的20日,当她每次走进银行时,她的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因此,要和杜文丽给她介绍的那位美术老师约见,她几乎没有心里准备,因为,她很难想象在她的生命中会有第二个男人出现。她打心底里不想去,可杜文丽再三地催促她,一遍遍的说那位美术老师怎么怎么好,条件如何如何。为了不让杜文丽失望,也为了她的一片好心,她只好答应了她。
因为有了约见的原因,戴晓惠推说星期日要加班,要母亲帮她带一天宇宇。她给父母事先带去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并且专门跑了一趟药店,给父亲买了一个疗程的用药。她估摸着父亲上个疗程的药也用的差不多了,所以就顺便提前买下来,她掐指算了一下日子,等这个疗程的药用完了,需要带父亲去医院里做一下复查。最近父亲的病情明显减轻了许多,这多少让她感到了一些欣慰。
母亲依然还是唠叨个没完。说怎么又要加班,也不知道整天都忙些啥,别整天没头没脑地忙些工作,老大不小了,也该想想自已以后的生活了,都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身边怎么能没个男人呢。戴晓惠并不理会母亲的话,她了解母亲的性格,她是从自己的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女人,她和父亲风雨几十年,她与父亲相濡以沫的婚姻,使她以自己人生的阅历去看待生活,去把握生活的本质。其实,戴晓惠还是更感动于和父亲之间的每一次交流,他仁慈而宽厚,她理解自己的女儿,他总能给她更多的安慰和鼓励。
约会的地点是戴晓惠选定的。就在环城公园。戴晓惠觉得一方面那个地方僻静,来往的人少;另一方面,她觉得那里也确实是一个约会的好地方,风景不错,能够使人放松。
按照约定的时间,双方还是都很准时的。杜文丽是和那位美术老师一同去的,见了面以后她给双方简单介绍了一下就推说有事先走了。那位中学美术老师个头不高,脸上架了一幅眼镜,身体略胖,头发有些稀疏,一脸的油光气,他的年龄看上去要比杜文丽告诉她的大一些。美术老师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声音感觉很轻,但每句话都富有哲理,整个把人生看的很透的样子。他说得很多,从工作谈到生活,从家庭谈到事业,侃侃而谈,他总是热衷于一些在他看来有意义的重大问题。整个上午,戴晓惠几乎都在听他高谈阔论,她听他从一个话题引申到另一个话题,几乎无所不包。戴晓惠对于他的那些重大关乎人生的话题不赞同也不反对。她一边欣赏着景色,一边听他演说,她和他总保持有一步的距离,就像是一位听众,而演讲者则醉心于自我的意境之中。
就在谈话快要结束时,戴晓惠问了美术老师一个问题:“潘老师,您喜欢孩子吗?”美术老师先是一怔,面对戴晓惠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他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当然,当然,我和我的前妻没有孩子,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我却希望自己能有个孩子。”戴晓惠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她的问话的一种回答,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好像没有真正的意义,她想起了宇宇――她天真可爱的儿子。
戴晓惠和潘老师的第一次约见就这么平淡的结束了,午饭是潘老师请的,在一家不大但比较干净的小餐馆里,并且临走时,潘老师还一再的希望以后能经常见面,出于礼貌,戴晓惠给了她的联系方式。
三
这个季节总显得有些漫长,日子过得很慢,一种平静如水的感觉,只是最近的一件事情却牵动了人们早已麻木了的神经。单位机关里突然宣布要搞裁员工作,还说这一次一定要有力度,不能仅仅走过场。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像炸了锅一样,整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各个科室的人员都议论纷纷,当然,更多的是,有一大部分人赶紧在暗地里托关系,找门子,大家都在为自己能有一席之地而忙碌着,彼此却都心照不宣。戴晓惠无心热衷于这些,看着那些整天为此事忙碌的人们,她觉得有些好笑。她想平日里他们为什么不能脚踏实地的做一些事情呢,那样无论何时,都会感到心安理得,都没有恐慌感,这样不更好吗。也许是现代人的情感过于浮躁了吧,他们总是以一种自得的心态去看待一切,那种忘我的意志在戴晓惠看来是一种空虚的表现。其实对于戴晓惠来说却不用担心什么,她是统计科里的业务主干,是唯一一个有高级资质证书的人,就这一点来说,别人都已羡慕的不得了。
潘老师时常会给戴晓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问她最近的情况,有没有需要他帮助的事情;他们偶尔也见见面,一起吃一顿饭,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进展。戴晓惠最近经常想到她和潘老师的关系:到底算是哪一种呢?是一般的认识而已,还是那种实质上的男女关系?她说不清楚。她有时也会考虑他们这种交往的必要性,以及继续交往下去对于她和宇宇来说的利与弊,她总是很困惑,不知如何是好。她对潘老师的感觉不好也不坏,虽然他们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且彼此也都了解了对方的一些情况,可她总有一种平淡的感觉,完全没有当初和陈浩强在一起时的那种感受,那时,她浑身洋溢着兴奋的感觉,她内心充满了渴望,她如火一般的激情使她无法抑制。而现在,在她身上,再也无法找回当初的感觉了。倒是潘老师,每次在她面前都显得很兴奋,总想主动地去靠近她。她清醒地记得,那天晚上的音乐会是潘老师主动邀请她去的。偌大的会场里,光线很暗,优美的乐曲此起彼伏,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台下的听众都静坐在一起,享受着音乐带来的一种美妙的心境。不知何时,黑暗中,潘老师的一只手悄然伸过来放在了她的手上,当她感觉出来时,她惊觉的迅速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音乐会结束之后,她没有和潘老师一起吃晚饭,就匆匆的一个人会家了。回到家里后,她的心蹦蹦直跳的厉害,她望着自己那双纤细白净的双手,她惊讶于她刹那间内心迸发的那种敏感。
戴晓惠陪父亲去医院复查的事情还是推迟了一周,因为单位里要搞年度贯标审核工作,她不得不加紧整理有关的资料,虽说这次审核团来得人很多,显得很郑重其事的样子,可大抵也是走个形式,但毕竟要应付过去,况且这次部门之间还算作一次指标考核。那天,为了保证明天一早的审核万无一失,她主动加了一会儿班,等把所有的材料都汇总完整了,她才放心地离开。从单位出来后,她又去超市给宇宇买了他爱吃的酱鸡腿以及一些其它的东西,准备明天去父母那里时顺便一起带过去。等一切事情办完了,已近晚上九点,她才匆匆往家里赶去。冬天的夜晚,天很黑,没有一点星光。当她一个人从大路踅进那条窄窄的街道时,她突然间感觉后面好像有人在跟踪她,她害怕的要命,不住地回头,她分明听到有脚步的声音,却又发现没有人。她四下里搜寻,远处,只有那两栋旧民居里偶尔发出一些微弱的光线来,她的心突突地跳的厉害,她脚步如飞一般。她不敢再往两边看,黑黢黢的,模糊不清,她只听到耳边的风声。走到那座教堂门口时,她更是害怕的要死,那两扇漆黑的铁门冷冷地立在那里,阴森森的,没有一点声音。
终于到家了,她赶紧关紧了房门,打开了室内所有的灯,她一下就摊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断地喘着粗气。过了很长时间,她才镇定下来,知道宇宇不在家,她这才想起来,赶紧给母亲挂了电话,问候了几句。她喝了口水,突然间委屈的要哭。她想到了陈浩强在的时候,那时,每次遇到特殊的情况,无论多晚,他都会去接她,有陈浩强在身边,即使再黑的天,再寂静的路,她也不感到害怕。她就像一只顺从的羔羊一样被陈浩强搂在他的身边,她轻轻依偎在他那男人般伟岸的肩膀上,她只感到一股股的暖流在她的心里流淌。
戴晓惠终于没能忍住,她还是哭了,而且哭得很悲切,嘴里不住地呢喃着陈浩强的名字:“浩强,浩强……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她不住地哽咽着,抽泣着,终于在一种失望的疲倦中无声地睡去了,她睡得如此的安静,她美丽的脸庞上依然挂着两行没有拭去的泪水。
夜,无尽的夜,它用一件可怕的外衣,掩盖了人们所有的悲痛与欢乐。
四
李可可举行婚礼的那一天,天气特别的好,没有一丝的风,太阳在这个冬季的光辉懒洋洋地铺洒着。戴晓惠也去参加了婚礼。婚礼的地点选在了"宜人大酒店"举行,那儿离潘老师家不远。同所有参加过的婚礼一样,要举行那些固定的仪式,走那些过场。那位热情满怀的司仪在台上尽显风采,不时用风趣幽默的台词来挑动着来宾的热情。来参加婚礼的人的确很多,仅仅单位里就来了近三分之一,毕竟这可是李处长的千金结婚哪,场面就更加的热闹一些。戴晓惠因为和李可可曾在一个科室共过事,所以也应邀前来了,虽然现在她们不在一起了,但李可可本人却总乐得时常找戴晓惠聊一聊,经常惠姐惠姐的挂在嘴边,很亲近的样子。如今的李可可,已经是办公室的秘书了。戴晓惠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个年轻活跃的女人就会成为办公室主任的候补人选的。
戴晓惠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婚宴还没有完。她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尤其最近以来,她心绪有些烦乱,也不知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定的感觉。在家里时,偶尔还会因为宇宇的顽皮而发火,每次总是把宇宇吓哭,等孩子哭了,她也就后悔了,抱起宇宇不断地哄。宇宇一个劲地哭,看着孩子,她就想哭,孩子是无辜的,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啊。她也找不到自己发火的原因。她不断地感到近来身心疲惫,她时常一个人照镜子,仔细地端详自己:一个曾经美丽动人的女人,如今完全地变了。原来那张美丽的脸上充满了神采的光芒,显出一种特有的自信和成熟,而现在正逐渐被一种阴沉和憔悴取代了,她变得不太爱修饰自己,让人看来多少有些落魄的样子。她感到一阵阵的惊悚,就好像镜子里的女人并不是她自己一样,而是另外别的女人。
戴晓惠沿着南广场大道慢慢地西行,她回想着刚才在宴席上杜文丽问她和潘老师近来的情况,她当时回答她一切还好。她想这是怎样的一种回答呢,她其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她无法对她和潘老师的这种关系进行恰当的定位。天气非常的好,难得一个人有如此闲暇的时刻,戴晓惠不时地观望着周围的一切。她惊讶地发现,从什么时候起,在她曾经的记忆里,原来的那一大片陈旧的灰色建筑,如今已被一片风光无限的现代化高楼所取代。拓宽的马路,繁华而明亮;新建的广场,给拥挤不堪的城市开辟出一块让人休憩放松的场所。这周围的一切在她的眼中变化得如此之快,另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她几乎变得无法追忆起那些曾存在于她记忆中的景象。她这才感到了时间在她身边已经流走了很多。她想:人生难道不也如此吗,在很多的时候,还没等我们细细地回味,一切都已改变了,使我们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样子。
戴晓惠置身于穿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却有一种寂寞无助的感觉,这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于是她突然间就想到了潘老师。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最终还是给潘老师挂了电话。
潘老师家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不很大,但家里布置的简单而古朴。客厅的正北面摆了一套棕色的皮质沙发,沙发的茶几上放着一套紫沙茶壶,整整齐齐的。对面就只有一个低柜,上面放了一台29英寸的彩色电视机。在它上面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的一幅是用隶书写成的,字体很大,很醒目:"树欲静而风不止"·戴晓惠仔细看了,默默地读了一遍,认真地揣摩它的意义。
见到了戴晓惠,潘老师打心底里高兴,以前的几次邀请都被戴晓惠以各种理由给拒绝了,今天却主动来到这里,使他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一边招呼她一边问她想喝点什么,戴晓惠回了一句什么都可以,于是潘老师就去忙着煮咖啡了。
戴晓惠见潘老师进了厨房,也就起身想随意的看看,在她的意识里,她想从潘老师的个人起居中得到点什么,她怀着一种好奇的心理,走进了正对客厅的那间敞着门的房间。走进去一看,这里原来是一间书房。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一副副的画,大部分是国画,也有几张油画,挂在不太显眼的墙角边上。房间正中有一张画案,上面铺了几张画纸和一些绘画用的颜料、画笔什么的;在靠墙一侧的一个角上,放着一个多功能的书橱,里面零散的存放着一些书籍,再有的就是几件瓷器和装饰物品。整个房间内透露出的一种特有的艺术气息,她慢慢环顾了一下,她是不怎么懂得绘画的,她对此也不太感兴趣。于是就信步走到了凉台上,走上凉台后,她一惊,原来这里却是一番别样的小天地。不大的凉台上布满了各色花草,有高高吊着的,有放在花架上的,很多种花卉,五颜六色的,都很奇异。这个不大的空间,被布置的清新雅致,看得出为了达到这种效果,房间的主人肯定花费了不少的心思。戴晓惠慢慢观赏着这些在冬天的温室里生长的花草,甚是有一种别样的情趣。突然间,她被一盆躲在角落里的盆花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盆水仙花,静静地躲在角落里。碧绿碧绿的叶子簇拥在一起,那圆球状的洁白的根部相互偎依着,结伴而生。在那一簇簇叶子的中间,已经抽出一些正在孕育的花枝,那透明的花苞鼓胀着,虽然细小,却显现出生机勃勃的样子。戴晓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盆水仙花,她的思绪被拉回到了从前,陈浩强的那句话就又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慧,你就像一朵冬季里绽放的水仙,羞涩而美丽,并且芳香迷人。"望着那盆水仙花,戴晓惠陷入了无边的沉思之中。当潘老师端着煮好的咖啡站在了她身后时,她竟然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戴小姐喜欢水仙吗?”潘老师见戴晓惠紧盯着那盆水仙看就问道。
“哦,不,不太喜欢,只是感觉它很特别。”戴晓惠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回答。
“这是一个朋友送我的,你要是喜欢,等有时间我给你送过去。”戴晓惠没有再说什么。
潘老师心情特别好,特地里引领着戴晓惠在他的书房中看了一会,给她介绍一些墙上的那些作品。并说,自己教授绘画,也酷爱绘画,他说他有一个愿望,等时机成熟了,他要举办一个个人画展。戴晓惠因为对绘画不感兴趣,只有附和着他。
从潘老师家出来以后,戴晓惠就急急地往家赶,她委婉地谢绝了潘老师的挽留。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家里。傍晚的天空有些昏暗了,冬的苍凉正漫天铺卷开来。
五
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变化的很快,昨天下午还是晴朗的天空,到了半夜里突然遭到了一股寒流的侵袭,呼呼的北风吹了大半夜,今天早上天空被阴霾笼罩着,天色黯淡如灰。戴晓惠站在临街的窗前,望着窗外灰暗的天色,心里沉沉的,有种莫名的预感隐隐地侵袭着她。会是什么呢?
宇宇还没有醒,也许昨天玩的累了。一想到昨天的那次出游,戴晓惠的心里就增添了一些少许的欣慰。是啊,孩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玩过了。答应潘老师一起去郊游,并且带上宇宇,这是戴晓惠想了一个晚上以后才做出的决定,她不想让潘老师失望,同时也想让宇宇快乐。她担心宇宇不喜欢潘老师的顾虑看来是多余的了。孩子是天真的,一整天他们玩的都很开心,尤其是在滑雪场,不住地传来潘老师和宇宇的笑声。戴晓惠看着宇宇和潘老师在一起玩的情形,她的笑容里却包含了一些苦涩的成份,她一遍遍地在想:为什么这个男人不再是陈浩强了呢?回到家里后,戴晓惠问宇宇:你喜欢这个叔叔吗,你觉得他好吗?宇宇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瞪大了一双眼睛注视着戴晓惠没有直接回答:“我喜欢爸爸,爸爸对我更好。”孩子的话是真诚的,戴晓惠一把抱住宇宇不住地在他的小脸上亲着,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几个月以来,由于潘老师出现的原因,或多或少地打乱了戴晓惠以往平静的生活。她对潘老师渐渐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虽然那感觉不是爱,但时常地扰乱她。他们的关系从刚开始时的若即若离,发展到现在能够更好地沟通和理解,这一点,戴晓惠是无法回避的。潘老师在她心里是一个现实的存在,在她遇到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她会时常想到他。她曾经试图努力地放弃这种感觉,可是每次都失败了。其实,她还没有真正考虑过她和潘老师的未来会是怎样。她想,要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她有时常常问潘老师一些连自己都感到莫名奇妙的问题,她曾经问潘老师:如果爱情离开了真实的现实,会是什么样子?
潘老师总是惊呀于她奇怪的心思,他时常说猜不透她有时在想什么,让人捉摸不定。潘老师想了想回答:爱,如果离开了真实的存在,就好比种子离开了土壤,花朵失去了水份。
戴晓惠望着身边的潘老师,她仔细地品味着他富有哲理性的回答。
"爱,如果离开了真实的存在,就好比种子离开了土壤,花朵失去了水份。"戴晓惠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把头轻轻的斜倚在窗框上,她下意识地看到了凉台上的那盆水仙花。她慢步走上凉台,站在那里,仔细地观察着这盆水仙。它是前几天潘老师特意送来的,为此她甚至很感激潘老师的细心。花朵的叶子依然是碧绿碧绿的,彼此簇拥着,还有那孕育的花枝,鼓胀的花苞。看着看着,她就在想象它开放时的景象,一时间,她甚至渴望它能够快一些地开放。
"慧,你就像一朵冬季里绽放的水仙,羞涩而美丽,并且芳香迷人。"陈浩强的这句话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戴晓惠守着那盆寂寞的水仙,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自语着:浩强,你在哪里?浩强,我爱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你快回来吧!
窗外,天色依然黯淡如灰,零星的雪花开始降落到大地上,飘飘悠悠的,没有一点声息。
六
星期六的早上八点钟,戴晓惠起的特别的早。昨夜她做了一整夜的梦,都非常的奇怪,那些支离破碎的细节,在她早上醒来之后就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只剩下一种恍恍忽忽的感觉。她想出去散散心,她想等宇宇醒了以后带他一起出去。离春节已经不远了,顺便看看有什么能买的东西,一并想给宇宇再买几件新衣服。这使她想起了以往每年快过春节时的情景。那时,无论生活工作再忙,她和陈浩强也都会抽个节假日,一起去各大商场购物,或到游乐场痛快地玩上一天。那时陈浩强会一手抱着宇宇,一手牵着她的手,从早上出门,一直到很晚才尽兴而归。那时,她有种疲惫的幸福感,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快乐的天使一般,她享受着家庭和爱给她带来的温暖,她想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如今,那些幸福的日子,就如同天空中缥缈的云烟一样,越飘越远,逐渐消逝在了她的记忆里。
整个早上,戴晓惠都在一种骚动和不安中度过,她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一阵急切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戴晓惠从不安的思绪中惊醒过来,她走到客厅拿起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请问是陈浩强家里吗?”对方以这种称谓询问,使得戴晓惠产生了一丝惊意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电话了。
“请问你找谁?”
“我们是汇河县中心医院,我们要找陈浩强的妻子戴晓惠。”“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戴晓惠追问了一句。心里不免有一种惊恐的预感产生。
“噢,是这样,您丈夫出了车祸,伤得很重,时刻都有生命危险,我们需要伤者的家属来一趟。”戴晓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一阵嗡嗡作响。
“好的,我马上就去,谢谢你了。”放下电话之后,戴晓惠先是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感到思维一片混乱,紧接着她又抓起电话打给杜文丽,让她马上来家里一趟,帮着照看宇宇,而且一定要快!
从花都市到汇河县大约有220公里左右的路程,车子在驶上108国道以后飞速地向汇河县城奔去。戴晓惠在车子里坐立不安,她的心一直怦怦地跳着。往昔岁月里留下的一些画面在她的脑海里一个个地闪烁着,她重温着那些已经逝去了的美好记忆。就要见到陈浩强了――她深爱着的男人,在一年半之后能够再次的相见,她已经等待了太久的时间,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渴望啊。曾经有多少个夜晚,她在睡梦里,追寻他;多少个夜晚,她流着孤独的眼泪,孤枕难眠。陈浩强――这个她今生永远挚爱的男人,曾经那么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她的生活,占据了她所有的全部;而又那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她,带走了她所拥有的全部,使她一个人去面对她无法面对的一切。多少次,她想抓住什么,可她感觉她的生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就如同一张白纸一样,无论她怎样地努力,她总是两手空空。于是她试图学着放弃,可她怎么也无法挥去那些萦绕在她心间的每一缕思绪。那埋藏于心底的爱是那么的坚硬,如同一个烙印,一个伤疤,让她回忆,让她疼痛。
“浩强,我来了……我来了,浩强。”戴晓惠在心中默念着,她无暇顾及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地方――汇河县中心医院。
下午2:20左右,戴晓惠终于赶到了医院里。她在询问过之后,就急冲冲地向103病房跑去。她一下就推开了那扇乳白色的木门,惊慌之中,她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正将一块白色的布幅盖住了病床上的那个人。一种不祥的感知突然间袭击了她的神经。
戴晓惠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掀开了白色布罩,只见陈浩强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他浑身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大片殷红的血迹,将白色的绷带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浩强,浩强,是我,我是晓慧,浩强,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浩强………”戴晓惠的双手紧紧抓住死者缠满绷带的手臂不停地摇晃着,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她扑在死去的陈浩强的身上,她浑身颤抖着,身体不住地痉挛,她近乎癫狂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在场的所有医生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可怜的女人,没有人说话。
终于等到戴晓惠的哭声逐渐弱了下来,只剩下不断地抽噎着。这时,一位医生走上前来,对她说:“死者是上午8:00左右驾车在108国道上出的车祸。当时,他驾车正朝着花都市的方向驶去,由于车速太快,与从侧路驶来的一辆货车相撞,车子被顶翻了,有人抱了案……他伤的很重,我门已经尽力了,可是……”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黑色的公文皮包递给了戴晓惠。“这是死者临终前让我们转交给你的,交通部门已经介入了调查,事情还在进一步处理之中……”
戴晓惠哽咽着接过黑色皮包,迅速地将它打开,她想在那里面能找到一些什么。可里面除了散散地放了一些琐碎的文件以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她再打开侧包,从里面抽出一个没有封口的信封。戴晓惠的心咚咚地跳着,她颤抖着双手从信封里抽出了两样东西――一张几年前她和陈浩强抱着宇宇在一起的合影照片,照片已经变黄,有些褪色了;还有一张银行的存单,那是以戴晓惠的名义开据的,上面的数字清晰的显示着:那是一笔30万的存款。戴晓惠惊讶地看着手中的这两样东西,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她哽咽地哭出声来,猛地又一次扑倒在已经死去的陈浩强身上:“浩强,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你爱我,你是不会离开我的……浩强,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浩强……”
寂静的病房里,戴晓惠嘤嘤地哭着,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地簌簌落下……
七
一连十几天,戴晓惠好像突然间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连潘老师和杜文丽也不知道。他们几乎找遍了整个花都市,都没有她的踪影。戴晓惠的母亲整天抱着哭闹的宇宇,愁眉不展。春节就要到了,日子就这么缓缓地向着岁末逼近着,而这个冬季的天气依然是那么的寒冷。
就在人们担心着戴晓惠出了什么事情时,在一个星期一的早上,戴晓惠却突然间出现在了单位里。就像往常一样,她照常地上班,做着自己的工作,显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从她那张镇定的脸上,人们根本无法猜测出这段时间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下班之后,戴晓惠像往常一样走出了单位,这时,杜文丽从后面赶上了她追问到:“晓慧,这么长时间,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一个远方的朋友遇到了急事,我过去帮着处理了一下。”戴晓惠微微一笑,用一种坚定的口吻说道。
“你怎么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啊,给你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你父母都很着急,很为你担心。我和潘老师找了你好几天,到处找,怎么也找不到你,你也真是的……”杜文丽明显的有些嗔怪戴晓惠的意思。
“潘老师?……”戴晓惠稍微犹豫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杜文丽还想再说些什么。戴晓惠却说我得去父母那里了,改日再说吧。然后就和杜文丽说了一声再见转身就走了。杜文丽独自站在那里望着戴晓惠逐渐走远的背影,有些疑惑不解的感觉,她想:她这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戴晓惠来到父母家里,刚一进们,宇宇见妈妈回来了,张着两只小手一下就扑到了戴晓惠的怀中,嘴里不住地说道:“妈妈去哪里了,宇宇好想妈妈,宇宇以为妈妈不要我了……”宇宇用两只小手使劲地钩住戴晓惠的脖子趴在妈妈的肩膀上,嘴里不住地呢喃着。戴晓惠双手使劲地搂着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宇宇了呢,宇宇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永远也不会离开宇宇的。”
见到了女儿,戴晓惠的母亲不住地责怪她,说什么重要的事啊,也不给家里打个招呼,说一声,说走就走,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让父母为你担心……戴晓惠的母亲依旧是唠叨不休的样子。父亲却很高兴,见到戴晓惠平安地回来了,知道女儿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时不便说出来,也就没有再问什么,就一边劝说戴晓惠的母亲一边安慰了她。戴晓惠很感激父亲对她的理解和宽容,她一时间竟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委屈涌上了心头。吃过晚饭之后,戴晓惠就抱着宇宇匆匆回家了,她渴望回到自己的家中,她渴望那种宁静给她带来的孤独的感受。
又过了一天,戴晓惠打电话告知了潘老师,说自己回来了,谢谢他的关心,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潘老师说想来看望她一下,她说不必了,委婉地谢绝了他,并说这一段时间想一个人静一静,等几天再说吧。潘老师也就没再坚持,只是说了一些安慰她的话就挂断了电话。放下电话的戴晓惠,一个人坐在靠街的窗前,望着这个冬季里的花都市,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1月20号,这个再也平常不过的日子,对于戴晓惠来说却是特别的。在这一天,是她习惯去银行的日子。因为今天是1月20号,因为她知道,今天,是她和陈浩强的结婚纪念日。她本来是不想去银行的,她知道那已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她明白陈浩强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可她还是去了,因为她只想证实一种现实,哪怕它是不会出现的,哪怕那只是她给自己虚构的一种幻象,可她还是去了,虽然她知道,她这是在欺骗自己的理智。然而,无情的现实最终还是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她彻底绝望了。
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天地间一片寂静,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这漫天的飘雪中。戴晓惠望着窗外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她的思绪就如同那飘飞的雪花一样,漫漫地飞向天边,徘徊不定。她感到一阵巨大的孤独感,她想人生也许本来是孤独的,生命本来也许是无力的。然而为什么,在她生命的进程中,让她拥有了陈浩强这个男人,让她拥有了爱,使她的生命不在孤独,不在无力。然而为什么,在她生命的进程中,老天却又剥夺了她的拥有,剥夺了她的爱,使她的生命再次陷入孤独,陷入无力。然而为什么,她却无法摆脱这种痛苦,即使是挣扎,那也是徒劳的。
窗外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铺天盖地的。戴晓惠望着这个梦境一般苍茫的世界,陷入了一种痛苦不堪的思索中,她的泪水不断地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慢慢地滚落……
杜文丽来看望戴晓惠,完全是出于一种女人特有的那种本性的直觉。她了解戴晓惠这个原本柔弱美丽的女人,她深知她的痛苦,她怜悯她独自承担生活的艰难。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等戴晓惠哭着向她说出了所有的一切时,她还是沉默了,而且沉默了许久。
“再找个男人吧,这也许就是命运。”……杜文丽的话显得那么的轻柔,透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一阵的沉默。
“其实,潘老师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潘老师……”戴晓惠已经停止了哭声。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漫天的飞舞着,白茫茫的,世界正展现出一种梦境的苍白……
八
离春节只有几天的时间了,这是个星期天,天气格外的好,简直可以用温暖如春来形容。潘老师突然接到了戴晓惠的电话,电话是从戴晓惠的家里打来的,说要约他来家里。电话里,戴晓惠用一种郑重其事的语气对潘老师说:你真的爱我吗?我对你真的如你说过的那么重要吗?来吧,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的。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内泻下来,撒满了整个房间,暖融融的。戴晓惠坐在那里,脸红红的,她已经喝了太多的酒。酒精在她身体里的麻醉开始使她神志模糊起来,她望着坐在对面的潘老师,醉眼迷离。望着望着,潘老师就不再是潘老师了,恍惚间他就变成了陈浩强的身影。就在那一瞬间,她做为女人的――所有的压抑了许久的渴望就完全地展现出来了,她恢复了一个女人所拥有的全部的魅力,那种魅力与渴望充斥了她的身体,慢慢地散发开来,无声无息的,如洪水一般,开始将潘老师整个的慢慢吞没,吞没……
她柔软的身体在潘老师的重压之下显得那么的无力,她周身散发出的女人香气是那么的浓烈,那香气透过她光洁柔嫩的皮肤,裹挟了在她身上的男人。她分明嗅到了男人身上强烈的气息……
她刹那间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流着泪睁开了迷离的醉眼,恍惚中,她猛然间看到了凉台上那盆水仙花正悄悄地绽放开来:那花朵绽放的是如此的干脆,自然,那六角形的洁白的花瓣中间,包裹着那层深黄色的小花,在阳光下,是那么的动人,夺目。
透过那层玻璃窗,她看到了远处教堂顶端的十字架,它依旧使命一般的伫立在空中,熠熠生辉,岿然不动。
本文已被编辑[简凌]于2007-3-9 0:05:1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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