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正上班，无意间朝窗外一瞥，就看见一个人。只见他身高170厘米左右，三十六七岁年纪，单单瘦瘦的，形容枯槁，目光呆滞。此时他正由护理员领着，迈着梅花碎步，一路颤颤微微地从外面走来。他鼻涕水、口水直往下流，把胸前的衣服弄湿了一大块。经过我窗前的时候，他竟冲我“嫣然”一笑！而我却没有对他报以微笑，甚至连头也懒得一点。

“他是谁呢？一定谁家刚刚寄养到我们院里来的傻子。”我心想。

他就住在我办公室旁边的颐乐园里。

颐乐园是我们这个福利单位里的院中院，小巧别致、环境优美、清新典雅。里面住着很多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平时老人们要出园，是一定要有家属或工作人员陪同才可以的，而他却可以自由出入。和别的呆子、傻子不一样的就是，似乎我们这里的工作人员都颇为喜欢他，他们上班下班、进进出出都很愿意带着这个脏不啦叽的“傻子”。这的确有些令我心生敬意，心想：我们这里工作人员的爱心真是伟大，他们的爱就像母亲一样，不嫌其丑，不嫌其脏，不嫌其呆。

同住一个院子里，不期而遇便是常事。每次见着了我，他还是会像第一次见我那样裂嘴一笑，只是我仍然懒得搭理他。后来见面的机会多了，再碰到他跟我打招呼，或者冲我一笑的时候，我才渐渐地、勉强地回应一下。从此算是认识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说“傻子”也是人啊。人家总是那样热情地与你打招呼，你总不能老是拂了人家的好意。

有一天，我去颐乐园里查房，在院子里正遇上他在散步，他又冲着我点头微笑，还挥了一下手，我随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去。当时和他站在一起的、颐乐园的负责人桂霞主任对我说：“你不认识他？”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桂霞主任回过头来，无限惋惜地对他说：“哟，哟！人家裴秋教授说不认识你呢！”桂霞主任又大声地对我说：“他是杨海呀！原来在绿洲中心当翻译、做慈善的那个杨海！”

我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不修边幅的、单单瘦瘦的“傻子”，脑海里迅速搜索着过去的记忆。啊，终于想想来了！可是，几年前绿洲中心那个热情大方、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小伙子，却任你如何发挥想像，也很难再与眼前这个呆呆傻傻、流着口水的人儿联系起来。

他是杨海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