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到了车站,由三间门面去年年底改成的售票厅,已是人头攒动语声嘈杂,一号成都窗口、四号广元窗口是两条弯弯的人龙。立在门外抚摸一阵被三轮车搅得翻江倒海的肚腹,于人们的白眼和抱怨声中挤进去,立在上候车室的楼梯边,守着装满了茶叶香肠腊肉的黑色旅行箱,等去四号窗口排队的荣。
今天是正月初八,车站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个高峰期,遵循“七不出八不归”的人们都在这一天外出,人特别多。小部分是回家祭祖过年的上班族,也即是所谓的蓝领白领,大部分是一年两年或三四年才回家一次的农民,也即是城里人所斜视的泥腿子,官方所称的农民工。他们或衣着华丽,或头发脏乱,或笑容满面,或眉头紧蹙,或眉飞色舞地打着手机,或乐不可支地打着游戏,或呆滞地看脚下,或挠着头皮剪着指甲,或说着过年的吃喝,或说着牌运的好坏。前面的人一动,便跟着动,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动,却足以令行为差的人挤进去。尽管有戴红袖套的人维持着秩序,还是有人在呆滞者不察时插进脚去,等呆滞者回过神来,迟了,已落后了一步。不,确切地说是半步。
今年春运不涨价,这便令那些好几年没回家的人回到了夜夜梦回的家与久别的家人团聚。是以,人流量是建站以来最多的一年,人山人海。
车站的头头们应该做一件事了——把出入通道与售票厅分开,地方小,两股人搅在一起,楼梯又占了一部分。不论是蓝领白领,还是农民工,都是大包小箱的好几样。除了肉油米面鸡蛋,还有葱花蒜苗白菜萝卜。
现在的客车,有好几个仓,能装不少的东西。祭祖的回家的访友的走时无不拿上父母亲友邻朋故旧相识送的肉油米面鸡蛋,赁房而居的农民工更不用说了。要不是拿不了,都想把整头猪的肉、所有鸡下的蛋、桶中的油、缸里的米、袋里的面、园内的菜都拿上,一年或几年不买,外面的贵不说,还没家里的好吃。洗着切着煮着吃着便似父母妻儿丈夫在身边,那么的香,那么的醇,如陈年的酒,醉了他乡异地人的魂。
背空背篓的老人,拿手电的孩子,立在门外墙边眼泪汪汪的看着排队的人,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他们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爸爸妈妈又要离开他们去远方给他们挣钱了。
那汗水饱浸飘着咸味的钱从邮局银行翻山越岭跨过大江大河回到家,为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尽孝道尽义务,为爸爸妈妈尽责任表爱意。买营养品买谷子麦子豆子,买衣服鞋子帽子围巾,买本子水笔学习机mp3。为了他们,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爸爸妈妈在烈日下风雨中浪尖上坑道中挥汗如雨气喘如牛命悬一线。白天受烈日风雨海水的摧残蹂躏,夜里受孤独寂寞牵挂想念的折磨;年年月月在城里人的斜视下生活着,分分秒秒怕老板会一夜之间踪影难觅;受尽了白眼和惊恐的折磨,未老早衰。因此他们的眼里含满了泪水,脸色被痛和不舍吸尽了血液,苍白,灰暗。
牵着儿子靠墙而立的少妇,容颜是那么的憔悴,神情是那么的呆滞。她在送丈夫吧,如十年前那个春天的我,一样的憔悴一样的呆滞,就连紧抿的唇也一样的毫无血色。
她的丈夫如我的荣一样为了高堂妻儿一个人外出漂泊,四处打拼,在漫漫长夜里对月洒泪把高堂妻儿想念呼唤。她也和我一样,在漫漫长夜里抚着全家福泪水长流,在端午中秋彻夜难眠,思念牵挂把心陪伴,孤独寂寞把时光送走,直到烛燃尽,泪始干。
把眼向售票厅外的天,含泪相祈:愿她的丈夫和我的荣在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病不染百毒不侵万事顺畅;愿她和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儿子无疼没痛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愿天下所有的父母所有的儿子所有的丈夫所有的妻儿一生平安万福永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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