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对马匹有种近乎病态的好感。比如我要去某个地方,我总是为自已设计出一匹马来。那种答答的跑步声,让我生出美好的伤感。
某一年的秋天,我靠在窗前,随月光一起倒下来的还有一匹马,那种热诚的枣红色在月光下,让人感动。
对于我没有被吓得一跳二跳,小语很吓了一跳。
小语总在晚上出现,对于她的来历,我们总是心照不宣的守口如瓶。
我们都喜欢饮酒。
饮的高兴的时候,就披着发唱小曲。这时候,小语身上就会长出蔷薇的影子来,这让她看上去有了某种凄清的美。我斜在椅上给她读那些久远的古诗。它们随意长在一本纸张发黄的书上,翻一下,风吹出来。
那一晚我们共同骑在马背上,在屋里一圈一圈的走动,马蹄答答的响。
小语侧过头来在我的耳旁喷出一阵一阵的热气。我们把酒壶挂在马鞍上。小语的长发被风刮起来,撩的我不停的打喷嚏,我一怒之下就全剪了它们。
小语并没有难过,不停的咯咯大笑。看上去像某篇笔记小说中的蛇怪,妩媚,妖娆。
我总是怀疑自已具有绘画的天份,这种不被人知的才气,让我发狂般的忧郁。
饮过酒后,小语总是免费充当我的模特。
对于我常在她身上加出一条长鳞的尾巴以及在她的脸上升起蔷薇的枝条,小语并不在意。画到一半的时候,她通常就会把我推倒,不停的呼出热气。她的头发里面有好闻的香气,总是让我困倦的醉过去。
我们养着那匹马,用泡了酒的兰草喂它。
绘画的时候,我让小语披着床单牵着马。扯了牵牛花的藤条当腰带。对于这件事,小语并不同意。但是,我总是强硬的要她接受。我们一边饮酒一边严肃的作画。
画到后来,我们似乎都在毫无办法的入睡。马,我,小语都在各自的梦里翻着老旧的事件或者某个地址。比如我在梦里看到小语从一株牵牛花上像掉露水一样滴在我的酒杯里,那匹马是被一群蚂蚁用红桥子抬来的。
我们在彼此的梦境中穿越。在小语的梦境中,我是被她从书上翻下来的宋朝赶考的书生。我总是青衫纶巾满含迂腐,然而又总是被美妙的接受,简直很放屁的走好运。
在马的梦中,它是东海龙宫的三太子,整天在水里无所事事寂寞好看的浮动。
不知为什么,却爱上了小语,后来七弯八拐的小语又被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成了一个叫桑的女子,每日对着门前一株桑树吹出一堆弯弯曲曲的箫声,搞得左邻右舍全部举家避世,据说那个地方长满桃树,后来被晋朝的一个渔人识破。
在醒了过来嚼了一些兰草后,马又变成了三太子。他用十指在一张古琴上摸出一片水声后,被玉帝奖赏饮了一盏颜色清凉的好酒后,做了个梦,成为一匹体态丰美的白马。
带着它的记忆,它在世上跑了十八个年头,某一日在一条弯曲的河里顾影自怜时被一个叫纪的猎手捕捉。
纪是桑的父亲。
我对小语说请你离开。说出来后,就被忧伤厚厚的盖住。
窗下的栀子把五月反反复复的印在我的记忆中。我知晓它们的意图,也明白它们那些像缎一样绵软的芳香。
小语,我装腔作势出某种姿态。轻轻地,断续的唤她。后来,把雨漏洞百出的唤下来。饮了酒后,那些雨被下的荒草连天。
我与小语久久的拥抱,雨在瓦上零碎的敲打,让我头痛欲裂。而且寒冷之极。
的确,五月的雨让我发冷,这事连我自已都不信。为此,小语很放肆的嘲笑。甚至有些若无其事的放荡。我把酒泼在她脸上,它们像雨一样滴下来。小语把桌上的颜料盘合在我脸上,吃吃的笑。
我翻过窗台,折了一朵栀子别在耳上,突然就止不住哭起来。抽抽噎噎,我知道,这让我看上去有些像纠缠不清的女人。然而,我像掩藏春天那样埋藏起了这种秘密的幸福感。
是的,泪水,使我的忧郁一次次被推倒。
那匹马依然沉静在它自已的梦镜中。它拒绝被打破,为此,它亦被悲伤厚厚的裹住。我亦拒绝靠近或者翻进它的梦镜。
我不停的继续我的绘画。以及饮醉。
有时候,小语说她的春天桃花开了,说她的事件中当有一个地址关乎一个小镇。当然,一如她嘲笑我那样她亦从我这里得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有一天,我记得自已画出一个嵌满小径的园子。我把小语画成一株长着人面的植物。
她安静的立在阳光中,地上铺张着灰暗的影子。
起初,我只是画出一片秋天,后来我却把它们变成了春天。我相信,那些小径全都长出了眼睛,像一条条态度暧昧的蛇。它们温柔的无声的游动,仿佛我曾读到过的那些住满了寂寞的诗句。
我曾在那里男扮女装,邀请明月,对饮三人。
半夜里,马从它的梦镜中孤单的醒来。我假装被酒淹没。
马驮着小语越过窗帘,雾气漫上来。
我开始仔细而反复的调着颜料,我相信那种悲伤的色彩一定被掩蔽在了其中,那是我要用来表达小语身上的芳香。
那个晚上,我在浓郁的紫色里注入了明黄。我画出了唯一一张没有脸孔的小语。她在一条河水中停下。
对着画,我一个人寂寞的看了很久。
我闻到了很久远的芳香,它们来自一本纸页发黄的书中插画。
(未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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