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地,不知不觉地,天空中铺排着灰白而又不失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田野,压着村庄和河流。一个季节的序幕和另一个季节的尾声竟如此执拗地粘合着糅合着。一会儿,雨丝缠缠绵绵沉沉稳稳地拉扯下来。刚淋湿了冒着胚芽的小草,又抚摸着枝条上的芽胞,这时一个轻轻的雷声盈盈地从远方走来,似孕妇隐隐感觉到了腹中婴儿的蠕动。让人有几分惊讶与欣喜,有几分感叹和舒畅。
雨时紧时慢、时急时歇,忽而潇潇、忽而洒洒,那么自信裕如地主宰着这个季节。隔着玻璃窗张望,只见天地间弥漫了一层轻薄的雾霭,如烟,似云,悠荡着,逸流着,时而袅袅,时而成团。仿佛就是扯断了雨丝,那空气也厚重得能绞出水来,沥出水来。
触目皆是粉彩水墨画。瞧,河堤上的垂柳亭亭然默立着,湿洇得绿绿蒙蒙的一团,虽然失去了睛日风弄柳丝的韵味,却给人多一层朦胧,添了一缕遐思。远处新翠清碧的山形恬静淡然,轻抹漫皴;山脚下的小溪开始溢涨,喧响潺流。
耐读的要数小镇。那沿河一路的古朴建筑朦胧在水雾云气之中,安谧地静默着,水环绿绕,雨帘雾笼。那贯镇而过的河流一夜间失去了枯瘦之态,丰丰盈盈地溢流着,涨出了街的生机和色彩。那旧时的河埠头,那麻石结成的拱桥,古砖石罅间伸出了绿苔青藓,让我们仿佛听到古时欸乃的浆声,听到羊角车碾过石板街咚咚的心鼓之音。枕河人家后门口挂下的一条窄窄石级上,浣洗的妇女挽了裤脚,或披一袭雨衣,或撑一把花伞,或顶一个斗笠,向河埠头走去。这时,这河这巷这街就有了色彩的渲染。那粉腿玉臂柔柔地插立水中,惹得鱼虾戏逐,涟涟生韵。岑寂了好些时日的石拱桥上,眨眼是站满了人,沐在烟雨之中,看善钓者穿饵抛线,看浣衣女挽手抹鬓发的粲然之态,闻棒槌起落的擂衣之音。
再看看乡村吧!农人一下子忙碌了起来。一把把锄头掘开了小圳的决口,清清的水哗哗地灌进了农田,一会儿齐到了红花草的腰。牛被赶了出来,耕整机开了出来。一串浓重的白烟里,滚动的犁耙箱下,划得稀烂的泥土慵懒地躺在浑浊的水涡里。牛儿“哞”地一声,迈蹄奋进,犁铧钻进土层深处,一块块泥土“叭叭”地挣脱草的羁绊,如熟睡中的孩童转了个身,揉揉朦胧睡眼,醒了。“啪!”牛背上脆脆的鞭子,拍醒了春天拍亮了一个翠绿的季节。
雨停了。淡淡的阳光鲜亮了田路抹亮了山村。待你刚往攥着锄把的掌心里吐口唾沫,沉沉的夜幕又拉了下来。别急,因了雨的召唤,一只只青蛙“呱呱”地鼓噪着,爬到了辛弃疾句子的顶梢。这个钟情生命的季节,因有了雨的缠绵雨的抒情,才有了生机勃勃的微笑。不信,你往地上随便撒一颗种子,须臾间它会还你一片葱绿,还你一个沉甸甸的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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