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完年初八收假开始，先是春训会，下来是政协会，人代会，一直到了正月十五总算让我歇息下来；不过今年的十五没有月亮，而是漫天的风沙和寒气；说好了晚上去上街看看花灯；可老父亲从外边回来说，街道上什么也没有；看到政府门口原来是有两个大红灯笼的，结果让大风吹跑了，现在就剩下两个灯泡在那里晃悠。听老父亲这么一说，我也就没有去街道里转转的想法了。当我刚专心的坐在电视机前，突然手机叫了起来。

∮“谁？”我没有好气；因为正月十五的晚上是不会有朋友来电话的，说不定又是县上要搞什么活动。

“我是县委办公室，通知明天县上要开思想解放大会。”听得出来，是县委办公室的通讯员在通知会议，不然是不会把解放思想大会说反过来：“早晨八点报道，八点半准时开会，会期是两天；让你准备一个十分钟的发言，内容是怎么样解放思想搞好本职工作。”

“明天就开，怎么现在才通知呀。”我一听说有自己的发言，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还要准备发言稿呢，能赶上吗。”我知道自己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因为可怜的通讯员他能左右什么呢。

“书记说了，这也是解放思想的一种形式。”听通讯员这么一说，我忽然才觉得原来解放思想是这么回事情；好在自认为口才还不错，没有稿子上台瞎白活几句还不至于给共[chan*]党丢人。于是放下电话，也就没有多想什么，接着去看电视了；不过当今的电视也是广告说的精彩，其他的也还真的没有什么可看。明天要开会，所以也没有敢多熬夜，早早上床睡觉，不过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按时去会场，从会场的布置看，好像能感觉出一些解放思想的味道；也可能是刚过大年的原因，会场里到处都是红色；看来去年是个红色流行的年份，大家都还穿着红色的衣服来这里解放思想了。从发给我的会议议程看，这回县上还是真的下了功夫，从经济发达的省级开发区请来了一位擅长搞策划的局级领导专门给我们讲解放思想。

来人看来还是很有学问的，张口闭口的新型名词一下子把我就象引到了一个原始森林之中，让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吃了狼，还是让狼吃掉。特别是他在讲到他们那个开发区开始成立的时候，只有二点七平方公里的土地，只有七八个人，手里只有十万元；比起我们这个县来说条件要差了很多。可是十几年下来，他们已经成为全国著名的经济开发区了；由此他说，一个地区的发展是和人们的经济思维，特别是和思想观念分不开的；如果我们县能有他们那样的思想观念，现在也一定会成为全国著名的经济强县。

他讲的好像很激昂，我也听到台上台下的人掌声不断；看来大家在那一时刻都还是认同这位既是学者也是官员的人讲的一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关于观念的问题我们大概已经讲了快要二十年的时间，到了今天还在讲，而且把所有的一切不幸都归罪给观念，我这时的心里总是觉得不是个滋味。也许他讲的对，也许在他们那样的开发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在我们这里，一个有着两千年历史的小县里，难道说就凭几句所谓的观念更新，所谓的思想大解放就可以富强起来。

他洋洋洒洒讲了两个多小时，下来就是我们这些需要解放思想的榆木脑袋开始表决心了；最先是从乡镇开始，大家几乎就是一个模式，都是把人家先先吹捧到天上，然后做一番自我检讨，最后再表上忠心，说自己如何的解放思想，如何的转变观念，带领农民怎样的走富裕之路。一个人十分钟，也许是大家太过千篇一律了，书记县长觉得自己坐在台上也没有面子，于是中间插话说让结合点实际，说点真话。刚好，这个时候正轮到我上台去说。本来我心里就不舒服，加上台上的人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点来了情绪。

“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上了台子，站在麦克风前，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心里到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安和恐慌，到是觉得心底里舒坦了不少：“我们县是秦孝公十三年给起的名字，风风雨雨走过了这么多年，过去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是近二十年的事情我可都是亲身经历过的；如果说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思想和观念的问题，那么，做为文字祖先的仓颉的故乡，我们这些后裔真的是应该绝种；刚才听到说一个现在可以创造上千亿产值的开发区，当年就只有七八个人，十万元就开始了创业之路，短短十年时间，就有了今天的辉煌。说实在的，听了这样的事迹我也很感动，但是这和我们这个可怜但同样伟大的小县相比，我总还是觉得有着让人心酸的地方。”我说到这里，注意了一下台下那些和我一样可怜的人，他们好像感到要发生什么大地震一样，个个都是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闭住呼吸；看那种氛围，我这会儿到象是成了什么怪物一样。

“说心里话，我在解放思想和转变观念的时代里生活了几十年，可是到今天我还是弄不明白，什么是观念？什么是解放思想？”我说到这里还特别注意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乱子来：“大家说我们这个别人都说是贫穷的小县现在是什么没有？社会上所有的乌七八糟的东西在我们这里都可以找到；现在我就有一个问题要提给大家，既然社会开放了，为什么不好的东西可以进来，好的东西就进不来呢？难道说我们的人民连这么一点是非观念都没有。我看不是，问题是我们没有很好的去研究问题，没有敢去正视问题。动不动就用观念来说一切；动不动就用解放思想来搪塞我们没有做好的工作；我看现在不是解放思想的问题，不是转变观念的问题，而是怎样去做人的问题了。”说到这里，我看到有人想鼓掌，可是挥了半天的手，却没有发出声来。

“好了，我想说说自己经历过的两件事情，也许意义不大，也许和解放思想和转变观念没有多少关系，但是我觉得和我们今天为什么总是要走那么多的弯路有点关系；大家可能认为这是笑话，但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所说的是真实的事情。”

“好了，不要卖关子了。”书记大概有些觉得我的话离题太远，可又不好拒绝，所以有所暗示的对我说：“我们这是一个严肃的会议，你讲的东西不能太离奇。”

“不会的，我说过，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我说：“我要说的第一个故事就发生在前两年，当时我还在县委宣传部上班，有一天听说来了一位很高级的领导，县上很重视的进行了接待；后来这位领导要到农村去看看，当时我带着记者也一同前往了。就在我们的一个乡镇的小麦田里，当我们的技术人员在给他讲解我们种的是杂交小麦，产量很高的时候，他突然问亩产有多少。记得当时我们的技术人员也许是受了特别的关照，顺口就说出八百公斤；要知道，在我们这里贫瘠的土地上，一料小麦根本是不可能产出这么多的。可是我们的那位领导突然说，既然杂交可以高产，那么你们为什么不把小麦和玉米进行杂交呢，那样让玉米棒子上都长出小麦，产量不是会更高吗。”我说到这里，台下一下子哄堂大笑，就是台上也是笑成了一团。

“大家觉得可笑吧，可当时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发笑；只是我看到可怜的技术员的脸色不好，他看着周围的县上领导，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想在这个时候有人能出来说一句，青蛙和蜜蜂结合是生不出孩子来的。可是没有人说；当时我听到的是，领导指示的是，我们下去一定加强科技力量，认真研究。当时我在场做录音，后来录音带也被收去了，好在那个录音带不是我自己的，所以也不心疼。”

“好了，不要再逗大家发笑了。”书记也是笑着在制止我。

“好了，我说经历过的第二件事情。”我说：“有一年我去江苏海宁市去开会，当时是农业部在那里召开的全国性经验交流会；参会的人员有四百多人；大家想想，人家办会的人有多少‘我说出来会下大家一跳的；人家就是一个常务市长带了四个人；可是看看我们今天这个解放思想的会议，人员不到二百名，可是办公室的人都上了，少说也有三十名吧。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诉大家，现在做事情已经和观念解放思想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到是觉得现在把解放思想和转变观念拿出来成了一种挡箭牌。也许我说的不对，也许我说的还有偏差，但是我们真的是因为观念不好，解放思想不够，那么我们的这个可怜的小县说不定还真的能发展起来。好了，我就说这些，欢迎大家批评。”

我说完了，大家鼓掌，我知道大家是开心，除此之外不会再因为别的；我也知道，自己今天的无聊发挥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幸；不过人到中年了，要说不幸也许就是万幸；说到这一点，我到是觉得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还真的是一条真理；一条让人开心的真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