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劳心悄兮；有意变化，君莫笑兮　

圆月皎皎，弯月如刀，晚风抚柳，沙沙声不绝入耳，柔弱无骨的枝条交错间，一湛清潭上波光粼粼，无论阴晴风雨，每逢夜深无人，总会隐隐听到，她碎珠落玉盘的不绝嘻笑，和那身体划破水面的水滴叮咚。　

美人出浴，流光四溢，青纱裹身，黄裙低摆，低腰一条天蓝长带，温柔的绕在腰际，垂在脚边，环佩叮咚间，一翡一翠两块玉佩，似是两只灵动小狐，呼之欲出，九条裙摆上九只明珠，更在行走间流淌着乳色光芒，映照出她一双羊脂玉足，水珠滴落其上，碎散成朵朵玉花。　

她纤指翻动，将白锦裹住滴水的青丝，轻足起落，由水潭边走上水畔，然而右手上，却托着一颗煞白的死人头骨，拇指上翡翠扳指清光环动，映在骷髅头骨上，更是说不出的诡异吓人。相对之处，她那媚人魂魄的容颜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是一脸的暧昧，满眼的爱意。朱唇似水，启阖间吟唱着亘古不变的悲歌：　

“月娇媚兮人空瘦，念无泪兮望无际，离兮盼兮千年梦，梦兮梦兮君莫笑。”　

她，就是狐仙，一个手上红丝系千年，倾城绝代有娇颜的世间奇人。她喜欢说自己是人，她不想说自己是仙，她更不是妖，千年前早已超脱尘世，前年后却依旧看不破红尘，索居避世，只为那意中之人，日夜翘望，却再也唤不回当年的红颜。　

“陵游，陵游，千年已过，如今你又魂归何处，心念何人啊？”狐仙侧首回眼，瞳孔中却早已超脱时间空间，千年之前，那一场生死绝恋，无论怎样冲洗着记忆，却只有更加的光亮耀眼，甚至，有着些许的刺痛。　

（青丘山福灵洞）　

“青琴。”　

“陵游？”青琴转过身去，满眼的企盼与欣喜顿时间烟消云散，“哥哥。”　

“小妹，忘了他吧。你知道，我们和他不是一类的，他是人，而我们，只是狐妖罢了。”　

“哥哥，我——可是忘记一个人真的那么容易吗？”　

“这——或许很容易，又或许很难。傻妹妹，你该知道，天下万灵，惟情至上的，除了人，恐怕唯有咱们狐仙一族，而也正是为此，咱们狐仙一族为了人间的一段又一段的情缘情孽，如今才落魄到下界为妖的地步，可恨的是那些痴人，竟然四处胡言咱们为祸人间，还要将狐仙一族斩尽杀绝！”　

“哥，你不要这样，陵游他就不会的，他真得不会的，他曾经为了救灵兽青龙，甘愿舍去自己一身道行，身陷阴界，永生不复，奈何桥畔，也是正气凛然，坚信天地万灵皆有善念，他绝对不会对咱们斩尽杀绝的。”　

“哼！奈何桥畔。他如果真的有情有义，在奈何桥畔就不该喝下那碗孟婆汤！你对他一往情深，他却为了自己的什么狗屁正气，想都不想的一口喝尽那忘情忘义的毒药，你跟他的一世情缘，就这么灰飞烟灭，陵游，你这个又笨又傻的浑蛋！”怒吼声下，指节骨骼生生作响。　

“哥！别说啦，别说啦……”　

望着青琴泪眼朦胧，听着那凄切呜咽，多年之前，她曾为谁哭泣，多年之后，她又为谁心伤。往事历历在目，回忆从前，她初成人身，他和她，又是多么无忧无虑，远离纷争：　

（青丘山）　

“白峰哥哥，那颗珠子真得很漂亮呢。”　

“小青琴是不是很想要那颗通明珠啊？”　

“嗯嗯，那颗珠子真得好漂亮好漂亮的，自从那天在白叔叔的古今镜中看到世上有这么漂亮的珠子，我连做梦都梦到了呢。不过呢——不要叫人家小青琴了，人家不小了啦，白叔叔说娘在世的时候，像我这么大都认识了爹了呢。”　

白峰满是爱怜的看着这个可爱的妹妹道，“好好好，青琴长大了，是大姑娘了。”说罢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指缓缓张开时，流光溢彩，一颗通透青明的珠子赫然眼前。　

“呀！通明珠！白峰哥哥，你是怎么找到的啊？”　

“呵呵，青琴喜不喜欢啊？”说这把珠子递到青琴温热的手中。　

“这个，送给我吗？”　

“当然了，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帮你得到的。”　

“谢谢白峰哥哥！”青琴欢喜得手舞足蹈，猛然在白峰的脸颊轻轻一亲，高声的叫着，笑着，向着深山中的家中跑去，“我有通明珠啦，哦，哦，白峰哥哥最好啦……”　

白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身体一震，一口血溢出嘴角，后背上，一道浓重的血痕，仍旧点滴的渗着血。然而在他眉头紧皱的脸上，依然洋溢着欣慰的笑容，脸颊上，清楚地感到温暖而又炙烫得两条唇印。　

“峰儿！”　

白峰被那熟悉而又严厉的声音喊道，不禁浑身又是一震，恭敬的转过身垂头应道：“爹。”　

“啪”的一记重重的耳光如刀而至，五道血红的指印瞬时印在了脸上。　

“爹，我——”　

“你这个小畜牲！你知不知道通明珠是仙家之物，即使流落人间，也不是你能动的！狐族早被贬为妖孽，如今触动上天，你想全族被诛吗！”　

“爹，我——”　

“住口！”　

蟒皮金鞭，刚柔并济，曾经诛杀过无数恶怪的武器，如今却劈头盖脸的抽打在白峰的身上，皮开肉绽的声音回荡在幽静的林中，却听不到白峰丝毫的求饶或是喊疼的声音，牙龈已经咬得出血，和脸上破裂的皮肤中淌出的血混在一起，无声的落在满是杂草的土地中。　

那天夜里，他第一次看到她哭，因为自己的满身伤痕。他想劝她说“青琴不哭”的时候，肿胀而又满是伤痕的嘴却怎么也张不开。青琴第一次哭泣是为了他的，虽然满是伤痕，虽然痛不欲生，但在那往昔的记忆中，却始终是他不变的欢乐，“那时候，她为我哭过……”　

（青丘山福灵洞）　

“哥！你怎么了？”青琴的声音唤回了思绪，却也击散了他心动的回忆。　

“呃，没什么。青琴，你真的忘不了他吗？”　

“可是——他已经喝了孟婆汤，对于我，只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或许，还有办法……”最后一句话，白峰没有说出声音。“或许”，因为只是“或许”，所以他不敢说，但他心里仍旧默默的念着——“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帮你得到的”。　

“哥，你去哪啊？”　

回首，微笑，飘逸间夹杂着坚毅，关爱中隐现着另一种更加深刻的情感，“我去帮你忘掉他，或者，帮他记起你……”　

“哥，哥哥——哥——”　

……　

（丹穴山落日崖）　

秋风萧萧，夜月皎皎，转瞬之间，夏花已凋，三个月悄然走过，白峰的脸上已被风霜吹皱，他静静的跪在悬崖顶边一座石坟前，默然无语，然而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心，对于青琴，这一次，或许真的无望了。　

一只全身漆黑貌若乌鸦的大鸟横空划过，临近石坟上空不住的盘旋，口中吟叫着重复的声音：“狐仙来啦，狐仙来啦……”　

“狐仙，狐仙？”白峰木然的盯着石碑，“爹，如果咱们重新做回狐仙，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如果做回狐仙，我是不是就有能力可以帮小青琴了？”　

自言自语着，白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青色扳指，流光溢彩，通透青明，光晕流转，越发透亮的时候，曾经是他熟悉的而且严厉的声音如梵音般悠悠传出：“峰儿，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这枚扳指就是通明珠炼化而成的，很多你不懂的东西，都已经记在了里面，记住了，替我照顾好琴儿，爹答应过他的母亲。咱们都是狐仙后裔，可爹真不想你重蹈覆辙，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可有些事发生了就不可能改变，有些事发生了，也就变了。不要去找陵游报仇，虽然你从他那里抢来通明珠，被他四处追寻，但在我将死之时，他非但没有出手相害，反而请求他们留我尸首，不至爹死后灰飞烟灭，无论是因为琴儿还是什么，忘记仇恨，不要让人们再说咱们为祸人间。擅动仙物，必遭天诛，莫去寻仇，切记，切记——”　

白峰握紧扳指，起身欲走，临走前他回过头亲切地望着坟墓，默默诉说，“爹，有些事，发生了就不可能改变，有些事，发生了，也就会变的。做一个狐仙，总比狐妖快乐多了吧。”　

天空依然盘旋着那只黑鸟，依旧的吟叫着，“狐仙，狐仙，嘎，嘎——”　

（冥界）　

“来者何人？敢擅闯冥界——”话音未起，却已嘎然而止，阴界守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倒的无声无息，白色的身影左窜右冲，在阴界如一缕白风飘摇而入，直到找到他该去的地方，也没惊起太多的守卫。　

“你是谁？”冥界底牢最里面，一个声音有些惊奇的问道。　

“你真得不记得了？”白峰不忍的合上双眼，继续说道，“或许，你还记得这个。”说罢，白峰从怀中掏出一块小狐形翠绿玉佩，递给牢里那人，“这对玉佩本是一翡一翠两块，你的那块是翠，青琴的那块是翡。”　

“青琴？”牢里那人接过玉佩的手先是一抖，但再看他的眼神，却仍与记忆隔绝了几个世纪般的满是不解。　

白峰一眼不语的看着，等着，等来的，只有自己无奈的叹息，摇头说道：“陵游，我真想杀了你，可惜，我不能。你再仔细看看那块玉佩吧。”　

白峰语闭，只剩太息，完全失意的陵游仔细的看着那块玉佩，看着，看着，只觉得天地都变作了翠绿，那小狐呼之欲出，在手中邪邪的对着自己微笑，微笑……然后……　

（十日之后青丘山福灵洞）　

一条身影静静地来到她的背后，“青琴。”　

“陵游？不，是白峰哥哥吧。”　

“青琴。”　

“陵游？”青琴再一次转过身来，激动的只会说两个字：“陵游！陵游！”青琴泪眼朦胧的奔入他的怀中，心中的怅然倾刻消散，“陵游，真的是你吗？你记起我来了？”　

陵游深深的搂住青琴娇弱的身体，低声道，“是我，是我，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看着她泪光晶莹的眼睛，他的眼中也湿润了，“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我很好，很好，陵游，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青琴不住的抚摸着他的脸庞，是他，那岁月侵蚀却始终不毁半分的他，是他，那曾经盟誓永生同渡的他。　

“陵游，你是怎么记起来的？对了，是他吗？是白峰哥哥吧？他去哪了？到时候咱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陵游激动的只有点头回应，“青琴，是这个，是这个使我什么都记起了，而且，我连以前的修行都恢复了。”陵游说着掏出了一颗金色丹药摆在青琴眼前，“青琴，这就是百转金丹，吃了它，咱们就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了。”　

“咔”的一声，惊雷轰隆而下，仿佛是在山中炸开般引的地动山摇。陵游不等青琴回答，趁势一把将金丹塞入她的口中，咽了下去。“青琴，你躲在这里别动，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出来！”语罢大手一挥，一道白光击在青琴身上，飞身奔出洞去。　

一切的一切发生的如此迅速，青琴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陵游定在了原地，动不得半分，只有目送着那飞去的身影默默祈祷，希望这不易的相见不要只是昙花的一瞬。　

想动而不能动，想看又看不到，焦急中只有竭尽全力去听，然而外面声音时高时低，仿佛还夹杂着打斗的声音，只断断续续的听得一个陌生而雄厚的声音说起“擅盗仙丹天神不容”，“逆天而行杀无赦”之类的话。　

“陵游，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　

静，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静，仿佛死亡的代名词一般，回荡在青琴的脑海，挥之不散。　

“陵游——！”青琴不禁失声哭喝。此时陵游的定身术已经失效，虽不是很长的时间，却仿佛隔了千年万世，没有了适才的地动山摇，没有了不时传入的道光闪烁，更听不到任何杀喊的声音，说话声，刹那间身体好似凝固，青琴无力的站在原地，是不敢，还是不愿？出去，面对的是相见，还是诀别？　

（青丘山福灵洞外）　

放眼望去，曾几苍翠欲滴的山林，到处碎石段木，错综交杂的满眼狼藉。　

“呼。”一棵完全被从中劈做两半的千年古木下传出一声喘息，终于使这颓败的场面多了些许生气。　

“陵游？是你吗陵游？”青琴满是希望的奔向那棵古树，却又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不敢前行，柔细而又颤抖的试探道：“陵游，到底是你吗？是你的话，就回应我一声好吗？”　

一节树干猛然飞起，随着青琴因惊吓的一声尖叫，她的嘴竟渐渐僵在那里，一双明眸瞪得圆圆，呼吸也被忘记。　

“青琴。”　

只这轻声的两个字，已经让青琴濒死的心再次复生，而且越跳越强劲。　

“陵游——！”“青琴！”两人异口同声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快步相拥在一起，泪水，不知是最不争气的液体，还是最懂人情的琼浆，肆无忌惮的淌着，流着。　

“放心吧，雷神已经死了，我不会有事的。傻丫头，我不是吃了百转仙丹嘛，没事的。”　

“嗯，嗯。”青琴激动得不知所措，只剩下拼命的点头，庆幸着上苍的开恩。　

“你去死吧！”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刹那从地下转到眼前，还不及青琴一声“小心”出口，一柄诡异的鬼头杖已经洞穿了陵游的心脏，陵游暴喝着转身双掌击出，轰然间漫天卷地竟被一股强烈的白光笼罩，但白光中又突然的夹杂着千丝万缕的青光，一齐刺穿了对方的胸膛、头颅，手臂，和双腿。那人随着光的消逝重重的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陵游！”青琴面色苍白的扶着他，泪水已经干涸，另一只手颤抖的捂在他的胸口，满手沾尽了他的鲜血，温暖，却又冰凉。　

“青——琴”“青琴！”突然间两个声音同时从陵游的口中传来，不同的是，一个虚弱而且充满了无奈，一个却痛苦中洋溢着喜悦。　

“陵，陵游，你怎么——”　

陵游体内白光一现，“青——琴——”虽然声音依旧从他口中发出，但青琴这次却清晰的辨析出，那声音，不是陵游，而起白峰！　

“白峰哥哥！”青琴不敢致信的摇晃着陵游的身体，“白峰哥哥？白峰哥哥！白峰哥哥——！”　

然而，不论是疑问，又或是呼唤，白峰，更确切地说是白峰的精魂，却再也听不到了，再也无法回答他任何事情了，更再没机会对青琴说那三个字了。　

“哥哥——！”青琴依旧不住的摇晃着陵游的身体，只觉得那身体正在逐渐的苏醒，只见一大口血“噗”的喷将出来，陵游睁开眼睛开口说道：“青琴，青琴！我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你是青琴，青琴！”当他紧紧地拥住已经愣在原地的青琴的时候，他的呼吸，逐渐开始无力起来，当他放手低头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经被一柄鬼头杖洞穿！一身道行流水般散去，青色的光芒只剩游丝。　

一道青光涨满了他的脑海，眨眼间几组混乱的画面一幅幅交杂着呈现在眼前，陵游失声大叫：“是他！白峰！”　

“你说什么？”青琴脑中豁然的想起，陵游的道法一直都是青色光芒，而那拥有白色光芒的，只会是他！一切的细小差别点滴划过眼前，事实，逐层的被暴露出来。　

陵游大口喘着粗气地说道：“自从，被打入冥界，尘世的一切，都在那碗孟婆汤下消失了，可现在，阴界发生的事情，却又怎么也记不得了，对了，我只记得，白峰，是白峰，在阴界的最后的记忆，他把这块玉佩拿给我看，”说着，陵游吃力的从怀里掏出已经带血的玉佩，“看到它的瞬间，仿佛猛然记起了谁，可又怎么也想不出是谁，青琴，对不起。”看着她一语不发的呆呆望着什么地方，陵游只有闭上眼，继续说道：“当时我只觉得，那玉佩的幽绿之色愈来愈浓，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的离开了阴界。可现在终于明白，那是白峰，是他将自己近千年精魂移入我的体内。”　

青琴依旧的安静，静的已经超脱这尘世一样，可是，这尘世情债，又怎能抛得开，她知道，她清楚的知道，对于狐仙一族，精魂离开他修成的人形而寄托他主，就意味着他再也不会拥有他曾经的生命，过往，将变成一片空梦！　

“当我再度看到这世界的时候，那里，那里应该是——是天界！”当记忆的瞬间变得清晰时，连陵游自己也大吃一惊，“他，他怎么敢擅闯天界，而且，他，他竟然不惜大损精元去打开天丹宝库盗取百转金丹，却又不即时服下，反而带出天界！难道？”陵游不敢致信的看着青琴，她虽然悲伤过度下面色苍白，但皮肤下面，那隐而又现的金色仙光，却已清楚地说明了一切。白峰，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人，一个一直也是他深爱的人。　

陵游看看天，又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鬼头手杖，兀自想到，“可惜，可惜他被雷神天刑的一次又一次轰击下都没有倒下，只为见她一面。就连雷神都不禁为之动容，答应他见过青琴最后一面后，自登天届，引雷自尽，万般罪孽，一人承担。可惜，可惜竟死在了冥界冥王鬼杖偷袭之下，一切美好的幻想，青琴的永世欢乐，就这样毁于一旦。”　

“啊——！”陵游一声暴喝，竟然抽出了洞穿心房的鬼头杖，一时血流如注，原本的粗喘也只剩下了游丝一屡。　

“不——！陵游！你——”青琴双手紧紧地抓住陵游，甚至已扣入了肉中，“为什么，为什么！”一滴血，缓缓的从她的眼中淌出，那流出的竟然是——血泪！　

血不时的从陵游口中涌出，他使尽最后气力，从那被洞穿的胸口处取出一枚扳指，虽然沾满血渍，却是依然青光四溢，“这——这个是，是白峰最后留给你——的东西，我，我，我永远都比不上——他，冥王是我杀的，我也，也决不会让责任——牵连到你——的……”　

垂下，垂下的不只是陵游的头，垂下的，是千年的欢乐，是万世的离愁，忘不掉，抹不尽，它将痛苦雕刻成永远，它把心痛凝结成永恒。生命可以消散，然而消散了就不会再记得痛苦，可是活着的人呢？她要去面对，她无法释怀，即使她，因为那颗仙丹而修成了狐仙。　

千年之后，圆月皎皎，晚风抚柳，她已然成仙，她，却不愿为仙，她避世于密林深处，手中托起的，是那永生不忘的人的头颅，是陵游，也是白峰。“不，那只是陵游！”　

她已不再是青琴，而是狐仙，而右手拇指上的扳指却无时不刻的不告诉她，那颗头颅不是白峰，只是陵游！因为那扳指里，有着白峰哥哥最后的遗言：“小青琴，不要为我难过什么，我是要你快乐的啊，还记得吗，我说过，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帮你得到的。可是，我不知道我是否帮你得到了幸福，不要记住白峰，因为你心底最爱的人不是白峰，所以，我希望，千年之后，你只要记住陵游这个名字，因为，我只想变成陵游，我，也是陵游。不要以为陵游不够爱你，因为只能在我力衰的时候才能拥有陵游身体的他，竟然可以破除孟婆汤的束缚，所以，记住，陵游是爱你的，我们，是陵游，是爱你的。我们，希望你成为快乐的神仙，记住了，要快快乐乐啊，小青琴……”　

“陵游。”狐仙婉然一笑，倾国倾城，她左手纤指轻轻的捻起右手腕上的红线，那用“陵游”的血凝炼而成的千年红线，伸出舌尖，静静的舔过，然后甜蜜的一笑，那味道，叫做永恒。　

“月娇媚兮人空瘦，念无泪兮望无际，离兮盼兮千年梦，梦兮梦兮君莫笑。”歌声涤荡，夜静如斯，她悠然的望着手中的头骨，看着，笑着，“我，不是狐仙，我是你们的青琴，你们的小青琴，陵游……”　

[全局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