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帘柳丝后的宏村,像极了一幅水墨画。
粉墙、黛瓦、马头墙紧紧依偎在抹抹青山的怀抱里,错落着铺陈开去,在村前的南湖中映出淡淡的影。
水面上散落的枝枝残荷在初春的阳光下静静地等待着重生。
几只鸭子悠闲的站在水中的石梁上打盹,似乎已厌倦了我们这些闯入者,偶尔相互间嬉闹一番,片刻又回复了慵懒。只留下圈圈水晕给平静的画面添加了几分灵动。
青山是源,南湖是家,曲曲弯弯的水道穿过交错的古巷把所有的人家连在了一起。小巷的青石早已被岁月打磨的明鉴照人,门前的流水却依旧清冽如许。古巷是村庄的脉络,泉水是流淌在脉络中的血液,经年不息。于是,时光便在幽深的巷道里漂浮,在潺潺的水声中掠动。而苔痕,也随着时光的浮动沿着粉墙斑驳的爬行,在岁月的额头上刻下或浓或淡的印记。呼,吸,历史的沧桑与凝重直入心脾。
高耸的粉墙曾经固执的把外面的世界隔绝开去,逼仄的天井也无情的扼杀了许多美好的青春,村前那一池碧水不知道汇聚了无数离人的眼泪。少小离家白发回,乡音无改人事非。一拨徽州男人走出了大山,一拨男人回到了家园,紧接着还会有男人出去、回来,往复不断。精美的宅院一座座增加,宏伟的贞节牌坊也在次第建立,一幕幕悲欢离合,一出出生离死别的故事循环上演了数百年。而现在,这些院落连同古巷、村庄已经成为一道永恒的风景,而那些凝聚着血与泪的故事可能太过沉重、凄清,人们再也不愿多提。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也许是徽州人深刻体会到在外谋生的艰难,他们追求财富却崇尚内敛,热衷功名也懂得退思。因而徽州的古民居外观大致相同:粉墙、黛瓦、马头墙;面积普遍不大:很少超过三进。虽然内敛却细节精致,门楼上的石雕、砖雕,宅院里的木雕无不极尽巧思妙构,栩栩如生;虽说退思也不乏情趣,有花有竹,有诗有画,颇符合中国传统审美。内部装饰精美奢华程度多有差异,而诗书传家的理念却是一脉相承,走进任何一间民居,或通过对联、或托之书画,无一例外地在传递着这种信息。
现在的宏村人大多依靠旅游业为生,在收取门票分红以外,很多人就在自己的祖屋里做起生意,而且大多与书画、雕刻有关。路过一间民居,一位伏案作书的艺人让我停下了脚步。书学《张黑女》,诗写龚定庵。以侧锋斜笔入手,一看便知深谙《张黑女》刀法多于笔法之要,笔力非凡。而以《张黑女》之温雅配以龚定庵“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睥睨俗世之傲,原本背道而驰的两种秉性居然可以融为一体,实在是难得一见,令人不由得不惊叹于徽州厚重的文化积淀。古巷、深宅,墨香,一缕阳光温柔洒在他专注的脸上,俨然成了一幅风景。很想和他攀谈几句,可实在不忍打破这份宁静。
景如画,人不俗,虽是一瞥,不虚此行。
月色如水般泼洒在田田的荷叶上,泛出白白的微光;远处的几抹青山只剩下幽幽的暗影;习习凉风送来蛙鸣阵阵,也吹碎了南湖上的浮光倒影。一杯清茶,三两知己,表里俱澄澈。宏村的夜色应该就是如此吧。
这样想着,我踏上了归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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