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我常常会翘课到操场上晒太阳。眯着眼看各式各样的人影奔跑跳跃,沸腾的青春融化在呼啸而过、干燥的风里。
这样的时刻我总是会无限伤感。夏天疯长的蒿草几近将我淹没。躺倒,灿烂的阳光在眼帘上投下灼热的亮点。这样闭起眼睛,是不是,就可以阻止汹涌的眼泪流出来?
我在想念一个人。那个总是在操场上象风一样驰骋的少年。
“米加今天竟然把头发染成了金色。”
“米加一个人在食堂吃饭,样子好帅。”
“米加原来也看《岛》和《最小说》呢!”
“米加穿意大利的10号队服啊!他是不是也喜欢巴乔?”
“米加……”
“米加……”
“我……很喜欢米加呢!”
是,我喜欢米加。大一到大四,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一直,很喜欢很喜欢。
“象米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属于一个女孩子呢?不要做无谓的妄想了。”
米加是怎样的人?懒散、骄傲、喜欢夸张而实际穿在他身上非常有型的衣服、喜欢染不同颜色的头发,张扬到几乎放肆的程度。可同时他又有着完美的漂亮面孔和身材、干净透明的气质、很棒的球技,心地善良会在马路上救起险些被车子撞到的小孩子。这种种特质组合在一起,就成了米加这样的人。这样原本只该出现在漫画里的人。
我从来没有和米加说过一句话,甚至我们的眼神都不曾有过片刻的交汇。我想他不会知道在他众多的爱慕者中,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一个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到只要能和他活在同一片阳光里就会心满意足的女生。
他和巴乔一样,是我心中,遥远璀璨的星。
只能仰望。只能仰望。
我和米加不同系,就连教学楼都不是同一栋。于是我可以见到他的地点就固定在了食堂、操场、图书馆。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米加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踢球时除外。他总是一个人在食堂吃饭,在图书馆看书,穿着浅绿色深v领的毛衫或者有着不规则下摆的青草绿的t恤,低着头,很安静的样子。完全没有传说中的张扬放肆。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的孤单。这种孤单,让我心疼。
我认定米加是个好孩子。就算骄傲、夸张、放肆、张扬,却丝毫无损善良本质的好孩子。
每天下午,我都会穿着意大利的10号队服,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看我的好孩子米加踢球。金灿灿的阳光无休止地倾泻下来,于是一切都在闪闪发亮。米加迎着风奔跑着,衣服在背后鼓鼓地张开,象高高扬起的蓝色风帆。
我将近乎贪婪的目光牢牢钉死在那个蓝色的身影上,随他一起奔跑、跳跃、呼喊。四下穿梭的风带走我滚烫的呼吸和脸红心跳的悸动,那一刻,米加真的,是只属于我的好孩子。
如果时间能就这么停住,该有多好。
“暗恋真的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可因为喜欢人的是你,再怎么辛苦,也会觉得幸福。”
米加深刻地存在于我的心里。象拥有一支无形的笔,当你一遍一遍想念那个人,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弯曲的指节都会变得越来越清晰。
没有想过要告诉米加,我喜欢他。好象对于他的深刻爱恋,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他无关。我依然会在每一个他出现的时刻偷偷地注意他:喝汤时嘴扁扁的很可爱;在图书馆里打瞌睡;踢球时碰伤了左眼,肿起来了所以戴了眼镜;这件墨绿色的帽衫是新买的……一天一天,我在这些琐碎细微的发现中快乐着,我说过,我不贪心,只要这样,就会觉得幸福了。
“听说,米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真的么?是谁啊?”
那天的操场也有如水般明媚的阳光。只是风很大,吹得旗杆上的旗子猎猎作响。我抬起头,任凭强烈的光线刺痛我的眼,世界成了明晃晃模糊的一片。可我还是看到了米加的身影,被光线包围,有着奇异的金色轮廓。
米加有喜欢的人了。他竟然,有喜欢的人了。
对于我,他终究是,只能仰望的星呵!
“我知道米加喜欢的女生是谁了。”
“是谁啊?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孩儿?”
“就是那个和米加一样喜欢巴乔,总是穿着意大利的10号队服在操场上看他踢球的女生啊。”
喜欢巴乔?穿意大利的10号队服?总是在操场上看他踢球的女生?
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吧?!
终于明白为什么出现在我视线里的米加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落寞而又孤单。他是空下了身边的位置,希望自己喜欢的女生可以走过去跟他说声“嗨”。为什么当时我没能勇敢一点呢?在他一个人吃我最喜欢的排骨饭的时候;在他一个人看我最喜欢的《岛》和《最小说》的时候;在他穿着和我一样的意大利的10号队服,在操场边休息喝水的时候;在他身穿那些深浅不一、却永远是我最喜欢的绿色的衣服出现的每一个时刻。原来,他早已在用这一个一个的“我最喜欢”向我表明,为什么我始终没有察觉到呢?
是不是太过耀眼的星星,没有人会奢望能够拥有?
可,所有的人都忽略了,如果那颗星星,也渴望能够被拥有呢?
“本来米加是准备向那个女生表白的,他还特意跑去那个女生很喜欢的一个作家的签名售书会,可就是在去的路上,出了事。”
“听说是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子,被车撞了。”
“是啊,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唉,太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
“怎么可以这样?老天真是不公平。”
“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后来她都知道了么?”
“应该知道了吧。”
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那个有着利落的肩线,好看的眉眼,金色的头发发梢在脖子上划出漂亮的弧度,总是穿着深浅不一的绿色衣服一个人吃饭看书,喜欢巴乔,在操场上迎风奔跑,原本只该出现在漫画里的男生,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再也找不回来。
我宁愿米加从来都不是好孩子。我只要他骄傲、夸张、放肆、张扬的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
我是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米加,喜欢到只要能和他活在同一片阳光里就会心满意足的女生。
可是我的米加,你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希望,都不留给我。
燥热的风穿过头顶,四周的蒿草顺风伏倒,太阳已经有了倾斜的角度,操场上的喧嚣渐渐听不见了。我坐起身,暮色中的一切都显得冷清且轮廓模糊。仿佛一场华丽盛大的演出,到了谢幕的时候,即便觉得难过,也终将散场。
就象我和米加的这场爱恋,没有对白,没有开始和结局,有的只是数不尽的伤悲,随着呼啸而过的风,消散,不见。
张开的眼睛里,泪水还是阻止不了的,流了出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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