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炎炎的夏日中,吹过的风是暖的,就连用扇子扇出的风也都是带着热的,日头也越来越毒了。
“小绿,小绿。”马车中的人叫了两声,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
一个并不太大的女孩子跑了过来,对着车里说,“小姐,怎么了?”
“不太舒服。”被换作小绿的女孩忙让车子停了下来,一头钻了进去。不多会又出来了,“小姐中暑了,快上医馆。”
赶车的人忙把车往医馆的方向赶去,不多时便到了医馆。
榻前,小绿抱着刚从冰窖里取来的冰块,放在了小姐的头上。
“没事了,小绿,赶快回家去吧,要不爹爹该着急了。”那小姐说这就坐了起来,小绿连忙扶住了她,“大夫说小姐要多休息才好。”“没事了,回去休息不也是一样,我们快回去吧。”
小绿扭不过小姐,只好扶着她出了医馆,上了马车,回到了家。
“央清,没事吧?”
“娘,不打紧的,休息休息就好,您不用担心。”
“好女儿,那你好好休息,娘不打搅你,娘出去了。”
沈夫人走后,沈央清便静静的睡着了。
贰、
此时的沈央清正小心翼翼的走在一条黑漆漆的街道上。
就连沈央清自己也不知道那来这么大的胆子,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竟自己一个人深更半夜从家里跑了出来。
只为了找一样东西,那是一只纸扇。
那纸扇是她的未婚夫,林晨送给她驱署用的,却不想白日里被自己给弄丢了,半夜里想起,这才独自出门寻找。
沈央清走着走着,看见前方似有一个人影在晃动,而且晃的十分厉害,不只是怎么了,沈央清被吓的愣住了。
那人似乎也看见了愣住了的沈央清,就摇晃着走了过来,走近一看是个姑娘便摇摇晃晃的说,“小娘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啊?”他见沈央清不说话,又继续说,“该不是在等大爷我吧?那敢情好,和我一道回家去。”说罢便伸手抓了沈央清的胳膊,要拉她一起走。
沈央清那里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不知如何是好的她,只是流了泪在喊“救命”。可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的大小姐,就连叫起“救命”来,声音也如同银铃一般。那人便更是要拉她回家去了。
正在这时,不知从是从何处冒出来了一道白影,在这黑漆漆的小巷中,如同幽灵一般。而且,似乎是飘过来的。
那神志不清的人见了,还真的以为是幽灵什么的,吓的连滚带爬的跑掉了。只留下沈央清坐在墙角里哭泣着。
那身着白衣的人见沈央清缩在墙角里,便走了过去,可是沈央清却是认为他是鬼魂之类的东西,更是吓得一个劲的哭,呜咽着说,“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那白衣人听见她这么说,便蹲下来看着她说,“我吃你做什么,我又不是妖怪。”
沈央清听见他这么说,便缓缓放下了自己捂着眼睛的手,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样貌清秀,就如同书中所说冤死的书生一样,“我没有害你,你不要找我……”
那白衣男子一听,露出一脸无奈样,“姑娘,在下还没死呢!”可沈央清却是哭的更厉害了,“那不信你就摸摸我的脸,看看是热的还是凉的。”
沈央清听白一男子这么说,又害怕自己不听他的话真的被他吃掉,就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尖处到了眼前陌生男子的面颊,随即又弹开了,然后慢慢的扶在了上面,直到面前的男子说话,她才冒冒失失的取下了自己的手。
“没骗你吧。”沈央清点了点头。
“是热的”,沈央清低下了头小声地说。
还未曾做些什么,只是消除了一点点的惧意,下一刻,沈央清只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一样。抬头一看,原来是在一个白色的怀抱中,沈央清瞬间不知所措。
不多久,他放了她下来。在一个清澈的湖畔旁。
“擦擦眼睛吧,都红了。”沈央清抬头看了看他,他轻轻的在笑。
叁、
济南是座泉城,城内到处都是泉,这是哪一支,沈央清也不知道。
将手帕沁入水中打湿,擦了擦微微发红的眼睛,明显已经不害怕了。
那个白衣的男子静静的坐在了小湖边,脱了鞋袜将双足放到了湖中。夏季的夜晚,也并不凉爽,可是这泉水中,却是那沁人心脾的清凉。
沈央清看了看,她老早就想这样做了,可是却无法实行,好不容易跑了一次,一定要试试。于是她也脱了鞋袜,将细腻的双足放进了湖中。
“好凉啊!”沈央清一脸满足的看向坐在旁边的白衣人,一瞥看到了一样东西,他的腰间别着一只纸扇,于是用手指了指,“那扇子……”
“扇子啊,白日里我捡到的。”
“那个……嗯……好像是我的……”
“噢,那还给你。”说这就将腰间的纸扇拿了出来,递到了沈央清面前。于是,她就接了过去。
良久,两人间再没有话语。天似乎渐渐的亮了起来,那白衣男子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吧。”沈央清愣了愣,穿好鞋袜轻轻的点了点头。
到了院府外墙,沈央清正欲与白衣男子告别,却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一跳便进了院中。然后轻轻的放了她下来,在她的发间插了一样东西,然后沈央清鬼使神差的拉住了他的衣服,“这个……给你吧……”她的手中是那条干净的绸缎手帕。
白衣男子随后便跳墙而去,只是在出院的一瞬间,沈央清停到了他淡淡的声音,“我叫展叶白。”就这样,白衣的展叶白消失在了眼前,还来不及说声“再见”。
肆、
炎炎的夏季已过去了一大半,那天展叶白在沈央清的发间插了一支金剑钗,便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中,沈央清握着那支金剑钗,发着呆。
依旧是并不凉爽的夏夜,沈央清坐在屋中的案子前,回想着半月前自己偷偷跑出府的奇遇,前院晚宴的喧嚣,她不屑于顾。她并不知道,林晨人在前院的喧嚣中,而心却一直在她所在的地方。
她不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心里装着的是另外一个人,是那一袭白衣的展叶白。
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吧。沈央清想着。
却在这时,身后的窗子“吱”的一声开了,她便起身走到那扇窗前,轻轻的将那金剑钗插与发间,望向府院墙外,喃喃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便伸出手,阖上了那扇窗。
却不料窗正关上,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她刚想叫救命,却是在耳边听到了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好一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听了这句话,沈央清流下了泪。
展叶白用那雪白的衣袖试了她的泪,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要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沈央清就任由他抱着,没有说一句话,好似话语在他们二人之间是多余的。
“清儿,忘不了你。”
“忘的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没有光亮的屋中,只有一个相拥的重影,唯一的光亮,便是那金色的剑钗。
伍、
夜夜的相会,让沈央清感到白日的漫长。
昨夜,她送了一柄短剑给她,并且说了很奇怪的话语,“清儿,这柄剑是我娘留给我的,我现在给你,要记住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它会替我陪着你。”
于是,说了这样的话后,便不再出现。
而对于沈央清,白日夜晚也变得同样漫长。
夜夜对着那柄剑,发现竟与那金剑钗是一模一样。也就只有望剑思人而已。许许多多的日夜以后,依旧不见那一袭的白衣。等来的却是与林晨的大婚。
可是……
她无从选择,她也知道林晨是爱她的。可已失身于人的自己,他还会要吗?顺其自然吧。
令沈央清没有想到的是,林晨并没有说破她已非处子之身,反而更加的关爱她。于是,她也就试图忘了那一袭的白衣,去爱林晨,可爱是那么容易被忘记的吗?
所以,她忘不了白衣的展叶白,就无法去爱林晨。
无法去爱他,就补偿一个孩子给他好了,于是,沈央清生了林晨的孩子,是个男孩,林晨给他取名为林青。
说是永不忘她。
沈央清忽然想起了他,他曾说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剑便是他。短剑依旧崭新如初,却是无法斩断那根情丝。
陆、
在小林青还在襁褓中时,那一袭白衣的展叶白回来了。
他对沈央清说,“清儿,我带你走。”
沈央清依旧是无法低档那份爱,只求再留一日。
一日内,沈央清陪着自己的儿子,亲手为他缝制了一只锦缎香囊,在里面放了没有展叶白时积攒的花瓣,又写了儿子的生辰八字还有自己的名字的锦布,最后绑了自己一屡青丝,将自己的爱和深深的歉意都封入了这小小的锦囊之中。
最后绑了线,轻轻的系到了小林青的脖颈之中。
第二日,便悄悄随了展叶白离去。
他们走了好远好远,最后到了一处好似世外桃源的地方,展叶白告诉她,这是他们的家。
这里让沈央清感到惊讶,这里与她曾梦想的地方极其相似,是展叶白为她创造了这里。
原来,展叶白是江湖上青莲阁的阁主,这里便是他的青莲阁。沈央清莫名其妙的成了江湖中人,成了江湖中最有势力的青莲阁的阁主夫人。
展叶白知道沈央清对江湖中的事是毫不关心的,所以就为她建造了这里,建造了沈央清梦想中的花园。让她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再受命于人。
柒、
沈央清在展叶白为她建造的青莲阁中,虽有自己所爱的人,却是无法对离开了林晨而逝怀,日日种着那些林晨所喜爱花花草草。她想这辈子能为林晨所做的也许就只有这些了。
五年后,青莲阁的后山上,已长满了桃花。在桃花林中,有着一座楼阁,里面住着青莲阁的阁主夫人,沈央清,还有那可爱的大小姐,展鸯,当然也少不了这里的阁主,展叶白。
展叶白正负手而立在那一大片的桃花林中,身后却是有人在走动,他以为是沈央清,可是并没有听到小鸯的声音,于是他回过了头,转过了身。
眼前的人,竟是林晨。
“请问,这是哪里?”林晨问道。
“青莲阁。”展叶白冷冷的答道。
“那你是青莲阁的人。”林晨的表情明显有所改变,似是悲伤,又似是兴奋。
“是又怎样。”
“那麻烦你请一下你们的阁主,就说林天南的儿子林晨找他。”
展叶白怔了一下,冷道,“你就是那林天南的儿子。”说完便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指向前方不远处的林晨,“那便拔剑吧。”
“难道……你就是青莲阁的阁主?”
“正是,没想到你就是那畜生的儿子,旺我还曾觉得对不住你。”
听得前半句时,林晨狠狠的盯着展叶白,听完后半句后,林晨的眼神变的迷惑不解。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曾对不住我……”林晨皱着眉问道。
“废话少说,拔剑!”
剑出,花落。
捌、
“叶白,叶白,你在哪啊?青霜有急事找你呢,叶白,叶白……”
桃花林间,一身着桃色衣饰的女子左手拉着一个小女孩,边喊边找着。
“爹爹,爹爹,霜姐姐找你呢,爹爹……”
突然,那身着桃色衣饰的女子停了下来,她听见了前方刀剑相碰的声音,便蹲下来对身旁的女儿说,“小鸯,你先在这里玩一会,娘去前面看看。”
走近,看见的,却是林晨和展叶白,两个都爱着自己的男子在拔剑相对。
各为家仇而早已杀红了眼的两人,听不到一旁沈央清的呼喊,只求能杀掉对方。
一青一白相互交替。
突然间,青白两色中徒然出现了一道桃色的身影,两把冰冷的剑,同时穿过了那抹桃色,现出了惹眼的红。
“清儿!”一把扔掉宝剑的展叶白冲上前去抱住了她,林晨手握宝剑,怔怔的立在原地,剑尖上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到了地上,粉色的桃花花瓣上,盛满了血。
“叶白……叶白……不要杀……他……”展叶白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想要止住那不停流淌着的血,但是血却一直一直的往外流。
“清儿,清儿,你不要说话。”沈央清看到了,展叶白的眼角有晶莹的泪珠,她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林晨,“你们……不要再互相残杀了……就算为了我……为了小青……还有小鸯……不要再……不要再……”话还未说完,那握在展叶白手中的手便无力的滑了下去。
挽住发髻的金剑钗也无力的落在了花瓣之中,青丝如湖水般铺满了四周,只留下那支发钗,在散落着的阳光中闪闪发光。
“清儿!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要走,不要离开……”展叶白抱着已没有了生气的沈央清,大声的吼着。
“爹爹,娘……她怎么了……”一个小女孩站在展叶白的身旁问道。
展叶白没有回答,只是捡起了地上的那支金剑钗,插入了身旁小女孩的发中。然后从沈央清的腰间取下了一个细长的锦袋,递给了对面的林晨。
“她……一直都留着这个,不要怪她。”
林晨打开了锦袋,里面装着那样一件熟悉的东西。
“我从一开始,就不曾怪过她,即使她离开我,离开小青,我都不曾怪过她,可如今……”望着眼前冰凉的沈阳清,美丽的容颜上没有一丝的血色,林晨紧紧的握住了曾经送于她的那把纸扇,紧紧的握住了它。
“葬了吧……”展叶白轻轻的说,对面的林晨轻轻的点了点头。
玖、
爱妻沈央清之墓。
桃花林中多了一座墓,昔日里种它养它的人的墓。
墓中,一人,一剑,一扇。爱她的人,都将自己的心与她葬在了一起。
“如今,我已无心杀你,你要杀我的话,请便。”跪在爱妻墓前的展叶白对林晨说。
“你以为,如今我还能杀你吗?她那么爱你,我怎么能杀你?”林晨似是在对展叶白说,又似是在喃喃自语。
展叶白站了起来,望着那墓前的桃树,“那我们就永不相见,我不能保证下回见到你,不会杀你。”
“也好,但愿能永不相见……”
林晨转身,想忘记过去的一切,走时,此生最后一次听到展叶白的声音,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爱有时尽,相思无痕,也唯有相思才不被忘却……
展叶白抱起了小鸯,朝桃花林深处走去,只留下一座被桃色覆盖的坟头。
那块碑上,没有立碑人的名字……
拾、
十六年后,年轻的白衣少年误入一片桃花林中,于是遇见了年轻的青莲阁阁主。
颈系锦缎香囊的白衣少年遇见了头戴金色剑钗的红衣少女。
他第一眼望见的,并不是少女那一身惹眼的红,而是少女发间的一抹金色。
细细看去,那漆黑的发间,是一支金色的剑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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