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里的团圆

文／扶向阳

十三年前，我在上梅中学读初三。中秋节放学，我匆匆吃了饭，匆匆去梅城商店买节日卡送朋友。在玩具专柜前，我打量着一个大约6岁的小男孩，她的左手环抱着一个布娃娃，右手抚摩着她那波浪似的金发。良久，我俯下身，轻轻地问他：“小朋友，你买这个漂亮的布娃娃，打算送给谁呢？”

他略带忧伤地说：“这个可爱的布娃娃，我姐姐想了很久很久了，她以前梦见过月亮里的嫦娥姑娘给她捎来了。”

我说：“嫦娥姑娘可能真的给她送去了。”

“叔叔，嫦娥姑娘到不了我姐姐那里，我必须托妈妈给她带去，”小男孩呜咽着说，一边擦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告诉我，三年前，他的爸爸带着可怕的肠癌到很远很远的天国去了。临走之际，他对妻子说：芬芳，你跟我六七年，人世间的苦吃尽了，亏也吃完了，你不要再嫁，再吃点苦，好好地拉扯这两个孩子，三年后，我会来接你的；上个月，他姐姐被卡车压死了，到天国找爸爸去了；他姑妈告诉他，他的妈妈危在旦夕，马上要去跟姐姐在一起……“刚才，我告诉姑父，要他转告我妈妈，别走得那么快，千万要等到我从商店回来。叔叔，我还照了三张像片呢，要送给远行的妈妈，托她送一张给爸爸，送一张给姐姐，这样，爸爸会说我长高了，妈妈永远不会忘记我，姐姐想我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我，就像我来到她身边一样。”他掏出刚取出的三张照片给我看。后来，他姑姑买东西回来了，把他领走了。

几天后，我在传达室看报，在刚出版的本地报纸上读到这样的一个故事，一个喝醉酒的司机撞死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女孩，她的母亲患肝癌，已进入晚期，生命危在旦夕。我不敢往下看，生怕看到这位母亲就是几天前，我在梅城商店碰到的那个小男孩的母亲。我又渴望看下去，想知道故事中的母亲是否奇迹般的康复了？结果是她匆匆到耶酥基督那里报到去了，带着儿子的三张像片和托给女儿的金发布娃娃。读着读着，我的视线模糊了，看不清几寸远的报纸上的文字。

小男孩呀，你对你姐姐和父母爱得那么深，那么浓，那么感动人！于是，我依照报纸上的地址，花了几个周末的休息时间，终于找到了那个郁郁寡欢的孤儿，他还认得我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叔叔。他跟贫困潦倒的伯父生活在一起，伯父有两女一子，整天累死累活还填不饱肚子，添了他又加了一门负担，伯母总是三天两回尖酸刻薄地咒骂他，他的那些哥哥姐姐总是用不同的方式欺侮他。

第二年，我考取了高中，有个星期天，我去新华书店买书，顺便拐进一条小巷去看看那个寄人篱下的小男孩。我远远看到香椿下的绿阴下，坐着一个小男孩，他在聚精会神地写作业。我轻轻地走到他身后，他在一笔一划地写“山石田土”，过了大约五分钟，他才抬头看我，眼睛倏地亮了，大声唤我“叔叔”，然后，他拿出语文和算术作业本让我看，我才知道小男孩叫李伟，他的算术次次打满分，语文回回得最好。分手之际，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零钱，慎重地放在他的手心，嘱咐他要用它买学习用品，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个有用的人。

去年，我因乙型肝炎复发，住进县人民医院，一天中午，我读完《家庭》上的几篇文章，推开窗户让视线进行一次旅游，却瞥见坪里的假山旁有个小伙子在专心读书。我下了楼，来到假山旁。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大约18岁，肤色稍有些苍白，大鼻大眼，酽然歌星刘德华。我读着他的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又记不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小伙子喊我：“叔叔，你怎么也在住院？”我应了一声，并告诉他我患乙型肝炎。此时，我记起他就是李伟。他连忙站起来，拉着我的手握了又握，我俩坐在假山旁南知天北知地说着，最后，李伟说：“扶老师，你相信梦吗？”我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

他继续说：“昨夜，我梦见我妈妈和姐姐，她们还是那样美丽动人，我的像片仍在她们的内衣口袋里，被捂着热热的，姐姐还抱着我送的布娃娃呢！妈妈拉着我的手说：‘伟儿，你跟伯父吃尽了亏，到我这里来吧，这里没有饥荒，没有寒冷，没有雨雪，没有风霜；这里没有欺诈，没有咒骂，没有勾心，没有斗角。伟儿，来吧，你来吧，妈妈有好几次梦见你来了，醒来后泪湿了枕巾。’扶老师，很快就要高考了，可我得了脑瘤，看着医生怪怪的眼光，我的心灰了，我的情冷了，我将不久于人世了，你嘱咐我做个有用的人，我辜负了你的希望。将来，我去了天国，我一定要发奋学习，加油奋斗，一定要实现它，扶老师，今夜我会给你写一篇文章，作为我俩今生今世有缘相会的纪念。”

翌日上午，护士送过来李伟没写完的文章《妈妈，我会回来的》。我边读边流泪，每个字俱会幻化成一张笑脸，笑容里却有太多的无奈和渴望。这时，护士告诉我，李伟已被推进手术室，进行难度很大的脑瘤切割术。护士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赶忙爬起床，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跪在绘着“马到成功”的地板上向老天祈祷，保佑李伟手术成功！祝愿李伟长命百岁！保佑李伟做个伟人……

我穿上病号服，去花店里买来一大束鲜花，打算送给死里逃生的李伟。万万没想到，当我赶回时，我们已相隔了一个世界。李伟，你的妈妈终于盼到了你的归期，你终于可以和爸妈姐姐团聚了。李伟，你好好地走吧，祝愿你在繁花满地的天国勤奋不息，做一个才华横溢的人。

伤心的今夜，我又把书桌的抽屉翻了个底朝天，找出那些发黄的心形格本子，那是我用心血写给你的情诗呀，却从来没有送给你读过。红梅，我心野里的红梅，天国里永不凋谢的红梅，今夜我就给你烧去，让你好好地读读我的情诗，我的心灵！

本文已被编辑[傲雪迎风]于2007-2-28 2:38:5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