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降生及死亡,从哇哇啼哭,到艰难闭上眼睛,伴随一生的是五彩斑斓、声色交织的记忆。而草,一株草,静静萌生,寂寂生长,悄无声息死亡,不会营造声势巨大的仪式,不会做出惊世骇俗的举措,它来时,默默不为人知,它走时,无须一人相送。如此,对于季节的更迭,草与人比,更多了一分令人叹服的力量。
早春,草籽,风,随意飘落,一点点水,阳光,就构成草顽强的生命。即使在山崖、石缝,任何恶劣环境及外力,都不能阻止草蓬勃生长、奋力吐露嫩芽。
起初,草是娇柔的,薄薄铺在土地,晶莹,剔透,遥遥看去一蓬蓬新绿。而后,经历了一场雨水,草小小的脉络微微伸张,精灵般卷曲着含苞的叶蕾,吸纳着和煦的阳光,任濛溟的雾气清凉地笼在身上,用腰身的舒展装扮着春的飘逸,默默无声却极强烈地向你的心脏传递着欣喜和希望。
而当草,感觉自己是一株草,并不曾被谁关心,也不曾被谁注意,草并不忧伤,也并不失却平静,更不怨天尤人。草知道,自己的出生,只是一场生命的平淡来去,或许枯死于秋风,焚烧在一场大火,又或许成为一些食草动物的食粮。但草依然自由自在生长,顽强不息,这很像儒家学派大师荀子的一种思想“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怨人者穷,怨天者无志;失之已,反之人,岂不迂乎哉!”。就是说要有自知之明,懂得掌控生命,不做无谓的抱怨,时刻把握命运。
这种崇高的生存心态,是一个人,甚至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的事,而一株草,甚至每一株草,都做到了。所以说,草与人比,更懂得如何让生命的汁液流与泥土,与泥土融为快乐的一体。
盛夏去看草,绝对的震惊,那低矮的温柔已经疯长成齐腰的高,成为倔强的绿与杂乱的蓬勃。俨然,草经历了生命中无数次磅礴暴风雨的撞击、疼痛,体验过灵魂内每一次颤栗的痉挛、呻吟,以及在电闪雷鸣中要如一地保持着压抑、愤忾。然而,草并未屈服,并未妥协,反而生命的原始力再一次显现,默默无言地承受着一次又一次来自命运深处那水与火的侵袭,考验,以顽强抗争的坚持与隐忍完成了岁月对它的洗礼。
出生在英国的著名哲学家、数学家、社会学家罗素曾经说过:“人们常常把那种深入探究人类命运问题,渴望减轻人类苦难,并且恳切希望将来会实现人类美好前景的人,说成具有宗教观点,尽管他也许并不接受传统的基督教。”。其实通过一株草,就可以看到人类自身的命运。草,比人类要安宁而壮烈,比人类更懂得对生命的热爱和释放,比人类更懂得用生命的本色去面对生活,比人类更懂得不会将希翼与沉重寄予他人。
任何一个拥有思想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脆弱不堪的生命个体。而任何一个脆弱不堪的生命个体草,也都是拥有思想的草。草的世界,给了我们许多生命的启示,那是来自另一个神秘空间与领域的谕旨及暗示。
很多时候,我们伤心,绝望,不妨去看看草。随便哪一株,哪一丛,都会看到草继续着滋润,坚定着青翠,依然在勃勃生息,继续耿直地延续生命。于是我们对人生又多了几分领悟的韵致,懂了一些生存的危机,学会了承受一些痛苦与思索。很多时候,也需要我们走很远很远的路去看一丛草,欣赏一株草,甚至那草虽未发芽,脑海里却一定要闪现出它在盛夏的疯长,那颜色!那样子!
草没有尊贵的身价,不会绽开绚丽的花朵,没有高大的身躯,也没有人否认草的生命极其脆弱。草总是那样轻易就能死亡,镰刀、农药、手除、生长在一棵大树的阴影、拥挤在狭小的生存空间,人类随随便便就踏上的一脚。草的生命那么卑微,是这世界最柔软的躯体,总是那么快就走向死亡,只一个季节的短暂轮回。所以,请千万不要去践踏一棵草,草的生命就像这世界上的某一些人,他们艰难、柔弱,从一出生就被迫要接受在时间的每一个短暂呼吸与喘息中,不懈地寻找着一点一滴支持生命延续的动力。
而秋天的草,是悲哀的,也极度悲壮!面容憔悴,枯萎,在凛冽的风中无助地飘摇来去。但风,也只能摇撼着草的身躯,草耸然的傲骨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不死精髓,很快又将注入到新的岁月。草的不屈,衰弱,死亡,无论生活奏响的是一首多么涑然的悲歌,都夺不去它超然的心态及对春天的渴望。草的根深深植于广袤的山川、平原、沃野。草的成长,柔韧,顽强,对世界,对人类,对自己,对周遭环境,虽然都无足轻重,无所成就,却又让人深深震憾!心悸不已!
草是平凡的,但草绝不平庸!我们也并不能因此就承认草的平庸!这世界,可以有千千万万平庸碌碌的凡人,却没有一株平庸生长的草!草不追求虚声浮名,草不崇尚时尚繁华,草不输给任何一座耸高的山脊,草不会有长久的失落与持续的寂寞。轻视一株草,就是轻视人类自身,品味一株草,就是品味孜孜不倦的自强不息。草的韧性,给我们心灵启迪,草的平凡,宽容,谦和,草也许从不在意,从草的出生到草的死亡,它总是有意无意向善于感悟的许多世人不断暗示它对生命的理解,表致它对春天的敬意,而世人,俗人,又几人真心喜爱它?能像它那样以挺括的身姿,来演绎勇敢与命运抗争的真谛呢?
不可否认,我们每一个人也是一株正在生长中的草,但相比于草,我们多么愚蠢!我们被各种各样自己挖掘的所谓深刻思想所捆缚;我们总在幸福安宁的平静里无理取闹,任性、感情用事;我们自以为是、骄傲自负、清高狂妄。我们还对一切不顺心的境遇埋怨、苛刻、指责;我们习惯了接受苦难,并一点点在苦难中学会欺骗、虚伪、背叛和龌龊,我们,不懂得从容与谦虚,不会像草一样一如既往地朴素、不事张扬,我们,不懂得坚强,不懂得像草一样与命运的残酷和无情勇敢抗衡,而又不会为一株草的出生和死亡去发出哪怕短短一声的赞扬与叹息。
我们对草赏心悦目,仅仅是因为草恰恰出生在春天。我们甚至没有认真去倾听一株草,它的哀悼、愤怒、私语和叹息,没有深刻去思索它是如何、在最后,把生命神圣地引领进一场爆发的毁灭性大火,让生命在火中灼烈燃烧、在风中绚丽结束,在另一个世界也让人深深敬畏!我们写草,仅仅也是在感叹它氤氲浓郁的生命。我们,真的不懂一株草、一丛草、一片草!一山草,一世界的草!我们真的要努力学习它生在哪,生命就在哪儿展开一片新绿,学习它紧紧扎根于土壤,安身立命,把生命从柔弱到坚强一步步升华,证明了在这世界,用心,勇敢,顽强,平和,坚韧、是多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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