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门开处,一头黢黑的牛四蹄翻飞,几个小弧度的左右旋弛,已然奔至场子中的助斗士①身前。卷起的尘土掩抑不住强健的生机。然而,助斗士①毫不惊慌,只把那鲜艳的红布一迎,一转,一带,那牛就顺着布的方向从他身边冲过。
几番戏耍,牛的锐气已失。骑着高头大马的助斗士②手持长枪迅及抢至。牛喘息未定,奋力向新的目标冲去。怎奈助斗士②占得地利,瞬息间牛背上连中几枪。助斗士②才撤去,助斗士③又双手持着短枪站到场中。那牛不知乍的还不识趣,又颓然奔来。助斗士③在场中绕得几绕,手中双枪几经刺扎在牛背上安然离去。
这时主斗士才飘然而至。左手鲜红的布,右手犀利的剑,试引几下,趁牛低头俯冲过来时,手起剑落,从牛背上巴掌大的软弱处直刺而下,直达心脏,牛趔趋得几下,轰然摔倒。
丽日当空,红布翻飞耀眼。翻飞的红布让我想起清军冽冽着响的旗幡。骠健的战马驮着同样骠健的战士,手中的长枪、剑宛如牛头上犀利的角,阳光下幻起的光华在大地的颤震中晃眼。呐喊的蹄声仿佛迷人的神咒,激励着将士们的血液和心脉。超越了生死的绳束,瞅着前面的目标,向前冲,一个劲地向前冲。尽管知道等待他们的是大炮和洋枪。但我分明看到了幻灭前的涅磐。血与火,裹着硝烟的迷朦,所有的动作成就为一种时态,一种完成时态。
我不知道西班牙的牛是否知道这种固定结局?几经徒劳后是否觉察到那无谓的挣扎?知道结局后的愤然又是怎样的一种悲悯?倘若它们知道,是否还会义无反顾地展示它们强健的生机。一个如此鲜活的生命,几个简单的画面定格,就完成了由强至弱,由生到死的演变。震憾乎?雷鸣般的掌声,斗牛士手上的血。残忍乎?胜利者的欢歌,生命高级和低级的反差,证文明先进和落后的异同。牛的智慧确然不如人得多。但我却不知那牛为何只把目标锁定那红布,全然不知布是幌子,致命的刺杀来自另一个方向。可我却清晰地明了洋大人面对清军的无谓冲刺所表现的是怎样一种鄙夷的喟叹!
西班牙斗牛原是一种贵族享乐的方式。把奴隶和牛往场子中一关,就是一场不死不散的捕杀。人的智巧和牛的强健,各执一端,生死勿论,血腥中刺激的呼喊永远属于奴隶主。
时世变迁。牛依然是强健的牛,角依然是犀利的角。然而结局却已然是固定的。斗牛士已然是以胜利姿态出现的表演者,斗牛士兵早已成为一个勇武者,一种强悍文化的象征。斗牛场自然也就是一个卖座的屠宰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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