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西冲的地方,每年春节是一定要去的。父亲的老家在那里,那里的人或多或少的流淌着我身体里一样的血,所以那个地方,象亲人一样见证着我的成长,以及变化。说到变化,应该说它本身变化得更加厉害。前些年哥哥姐姐们都出门务工,挣了不少钱回来,都争着把家按在镇上,住上洋房,过着和城镇居民一样的生活。于是我欢雀不已,终于可以不去那梯田,盘山路,钻山风为最大特点的地方了 。
可是今年,我携妻带女,依旧去了那里。幺爷和二伯父舍不得离开,或者受不了街道的喧嚣才又搬住回去的吧。总之,若是往年,我会开始失望起来,是他们俩置我的惊喜于不顾的。我去了,去得轻松而且愉悦,大概土地所承载的亲情和人的亲近是一个道理,不会随着人的搬迁而失去。而且,我发现自己潜意识里有一种去那里的向往,是来去的习惯,还是骨髓里的眷恋呢?
幺爷,是爷爷兄弟中的老小,太湖人也有叫的爷的。他前面的爷爷们相继去世了,所以他并不象他的称呼所包含的年轻,年龄已经不小了。
他一直是一个看上去很严肃的男人。我很小的时候,记得那时侯很冷,春节拜年,跟着同样严肃的父亲去那里,我很少象父亲的样子,站在围拢着一张大一点的桌子落座的爷爷们旁边,一个一个的甄茶,然后一个一个的问安。即使有,我也不会猫父亲一眼,靠着班驳的墙,双手交叉放在身后,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望着四水归堂的天井,屋檐上亮晶晶的冰疙瘩出神,不一会便贼溜出去,找一根长一点的木棍或者竹仗,绕院落一圈屋檐上的冰疙瘩便哗哗啦啦被我敲打落地,玩得正欢的时候,幺爷便鬼魅一样的出现,板着脸瞪着眼,大凡是不会高声呵斥,但我还是怯怯的抱着屋后的老樟树,从树的后面露出半边脸儿,发现那尊神还站那里的时候,又将脸藏于树后。
现在我知道了,大堂里爷爷们围坐的格式就是老屋的格式,东厢里大爷,东厢外二爷,西厢里三爷,西厢外幺爷。老樟树便在老屋的西头,难怪每每逮到我的便是幺爷。
如今只有幺爷还在,西冲的风依旧如从前,从山顶上猛刮下来,吹乱我的头发,吹进我的内心,暖暖的。饭是从城镇上赶回来的幺爷媳妇烧的,很可口的饭菜怎么就咽不下去呢,是不是被山吹凉了胸口呢?或者胸口已经装满了父亲在临行前的嘱咐,和爷爷唠嗑,和已经再大一点的声音也听不见的,已经再软的饭也要在嘴里琢磨半天的爷爷唠嗑。我这样做了,我的声音爷爷的侬语回荡在老屋的西头。。地上许多的瓜子皮儿,糖果纸,大概这些更够证明的吧。幺爷蹒跚的拿着扫帚漫漫划在地上,我上前想要夺它,他呜呜的不知道说什么,推开我,但是,就在我往后退却的时候,幺爷浑浊的眼浑浊的液体,已经渗透在老树皮样的脸的皱纹里了。。。
这个行程快结束了,我和妻儿顺着风的方向,消失在风里。山岗上,模糊得象老树,萎缩得象老树的影子,在风中摇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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