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命里有一个人让我无法忘却,每想起她来,心就掩不住的一阵痛。她的一生让明白什么是坚强,什么是忍耐,什么是爱。她是我的奶奶,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她给了我一个母亲所能给的东西。
奶奶1928年5月出生在河北省怀安县何家屯,八岁随父母搬迁到张北县居住。她父亲做了皮匠,靠给人做皮袄养家糊口,还供弟弟上学。奶奶十三岁的时候做了我爷爷的童养媳。生活在农村的爷爷是有钱人家的儿子,十一岁的他哪知道啥是童养媳。每当奶奶的父亲领着奶奶来爷爷家的时候,爷爷就领着大他两岁的奶奶在他家的油脂房里一起玩捉迷藏。玩的时候,“姐姐、姐姐”的叫着。几天后,奶奶走了,他很快就把她忘了。奶奶十八岁的那年,奶奶的父亲骑着毛驴把奶奶送到了爷爷家,算正式嫁给了爷爷。爷爷看着比自己大两岁的奶奶有点土里土气,他唉声叹气,嚷嚷着不要奶奶,后来就不待见奶奶,直到生下我爹还是那样,整天不回家,把奶奶一个人丢在家里。奶奶哭着抱着襁褓里的我爹回了娘家。奶奶是一个人步行走的。近二百里的路程,奶奶不知走了几天几夜。一路上是怎么过的?爷爷从来没问,奶奶也没向谁提起过。直到我爹八岁的时候,奶奶领着我爹回到了爷爷的身边。回来时还领着一个女孩儿,这个女孩儿小我爹六个月。她是一个军人抱着她听到我爹的哭声找到我奶奶的。那个军人站在奶奶面前就跪下了。他求我奶奶帮他喂养他的孩子。他说,等战事停了就来接她。奶奶看着他怀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答应了。事后奶奶的父亲埋怨奶奶,说你怎么跟你男人交待?奶奶没理她的父亲。几年过去了,那个军人再也没有出现,直到现在。后来,奶奶喂养的那个女孩儿就成了我的大姑。 后来,奶奶又生养了五个孩子。
我老姑两岁的时候,我娘生下了我。那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我太爷受迫害上吊自杀,我爷爷被划为地主,接受贫下中农的批斗,我爹受牵连成为“黑五类”,每天干着队里最重最累的活儿。母亲的成份虽是贫农,也同样干最重的活儿。在那个少吃没穿的年代,母亲缺少奶水,我饿的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奶奶就不让老姑吃她的奶,把奶水攒下来喂我。爷爷知道了不高兴,奶奶就偷着喂,这样我才勉强地活下来。
2003年5月,奶奶去世了,她是脑溢血死的。得知奶奶快不行的时候,我正在上班。当我赶到奶奶身旁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哭,我爬在奶奶的耳边不停地呼唤着“奶奶、奶奶”,并本能地一边给她做人工呼吸,一边振胸。奶奶并没有睁开眼,她流出了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一直流到我的心里。我抹掉从奶奶口腔里吸出来的血,拨打了120,尽管我央求大夫尽力抢救,但奶奶还是走了。
饥饿岁月里,那绵绵地奶汁告诉我她是谁,记忆中的苦菜告诉我她在青葱翠绿的田野里,尽管那长满艾草的坟茔一再提醒我奶奶已离我而去,但她还活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梦里。奶奶还在村口的小河边洗衣,还住在我家,和我的女儿逗笑,还一针一线地为我缝做棉衣,还在和我交谈,给我讲她过去的故事……
我流着泪水写完这篇短文,在电脑上每敲一个键,心跟着紧一次,疼一下,哭声在奶奶活着的岁月里回荡。
历史的尘埃时空无法清除,时代的印痕谁也无法抹去。记忆中,奶奶是村里惟一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她是旧社会女性的缩影,是旧中国的牺牲品,是时代变迁的见证者。她尽管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事情,但她珍爱自己,疼爱自己的孩子。她的生命深处一定还有许多我所不知道的故事。
生命需要感恩,今天,我用泪水祭典了我生命中那个裹小脚的女人——奶奶,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孙子。
2006/11/12
-全文完-
▷ 进入文香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