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儿的,提及平凉,是绝对舍不得省略掉那个“城”字。许是一方水土所致,他们说到“平凉”二字的时候,语音很飘,轻且快,一闪即过,而那个“城”字,却扎扎实实地蹲在耳朵里。于是,平凉之于我,便是在一连串闷沉沉厚墩墩的“城”字音里慢慢儿鲜活起来的。
一晃眼,我在平凉已体验四次落叶舞秋风的畅意了。
四年,一千四百多天的耳鬓厮磨,平凉像是心爱的那一支唇膏,里里外外的每一个要素与线条,都通通透透熟稔于心了。因为喜欢,所以苛求。这似乎是个凡俗人无法逾越的宿命,我也不例外。
于是,那一天天砸在心坎坎上的“城”字,便愈加沉甸甸的了。钱钟书先生的《围城》里,也有一个“城”——围城,男女情事之围城,婚姻之围城,人生之围城,思想之围城。无论哪个城,通通却只一种感觉:“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冲出来。”
平凉的老少爷们在说叼“平凉城”时,便属此类极复杂的情感,似苦恼,似窃喜,似嫌弃,似受活。矛盾着,却在矛盾里彰显着不寻常的和谐。
所谓人生知事忧患始。平凉人之困于城,是有厚墩墩瓷实实的古文化在作祟。平凉是啥地儿?平凉是先民们在黄河中上游繁衍生息、走向文明的摇篮;平凉是中华民族重要的发祥地之一,二十多万年前,人类的祖先就活动在这嗒了;3000多年前,周人的先祖就在泾河流域开创了先进的农耕文化,开启了农业文明的曙光;平凉境内有仰韶、齐家、商周等各个时期的文化遗址数百处;出土于泾川县大云寺的佛祖舍利金银棺,灵台县的西周青铜器和南宋货币银合子,均被被誉为“中华文物之最”;平凉的崆峒山,乃中华道教第一山;平凉的古成纪,乃人文开元第一祖伏羲氏诞生地;平凉的回中宫,乃天下王母第一宫;平凉的古灵台,乃神州祭灵第一台;平凉的莲花台,乃秦皇祭天第一坛……如此厚重的底蕴,大概是平凉人牛气冲天的根源吧?
初来平凉,不知水深水浅,对平凉人这种不可理喻的“牛气”颇为不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醒着一双冷眼观。扑扑腾腾在平凉四年,对平凉城人们之“牛气”,竟有些别样的了然。
“平凉”跟“平凉城”不一样。就像“皇城根儿”,总不能说成是“北京墙根儿”吧?平凉城的那个瓷实实的“城”,就是尊贵,就是辉煌,就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分割贵贱的界碑。
平凉人的“牛气”是渗进祖祖辈辈骨子里的东西,溶在了血液里。平凉人忠实的秉承了这种血统,秉承了这种生存状态。只是在秉承的过程里,分化成了两极。穷的,盲目着牛气,打麻将,谝闲传,日子越过越穷,人越来越颓废,精神赤贫,财富赤贫;富的,底气十足的牛气,卯足了劲儿,巧干,苦学,日子越过越红火,人越来越进取,精神倍儿好,财源倍儿增。仿佛一个轮回,平凉之“城”又一次成了平凉人的界碑——思想是否合拍于时代!
思想与时代不合拍,掉了队的,被关在财富与美好生活的城外,骂娘声,讨伐声,怨怼声,愤恨声,声声入耳。
思想与时代紧相随的平凉人,慢慢儿搏成了平凉的精魂。“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他们也遇挫,可是愈挫愈勇。他们与古人对话,拜了平凉那些彪炳史册之人物为师,他们承继广成子修身治国之道;他们在失败里越来越练达,蕴秦始皇西巡、汉武帝登崆峒揽胜之博大胸怀;他们禅思李世民之泾州大捷,成吉思汗之驻跸陇山,明代韩王之就藩平凉,张三丰之访道修炼;他们会心一笑,追随左宗棠、林则徐、谭嗣同、冯玉祥、张学良、于右任曾经来过的印迹;他们吸纳皇甫谧、牛僧孺之灵气与智慧;他们研习吴玠、吴璘、刘锜、赵时春、慕天颜之文韬武略厚。他们一天一天盘桓成平凉的主流,他们也许是安徽人,他们也许是浙江人,他们也许是四川人,他们也许是平凉老城里的老平凉人,他们以自己鲜活活热切切进取的心,把平凉的文化积淀与平凉的现代文明完美结合。有了他们,平凉之“城”解禁了,平凉之“城”开始了另一个轮回——多元、厚重、包容,如此三元色的平凉,以开放的姿态,纳灵气,蕴底气,创辉煌。
“决不做红尘的衬陪,凌云志无畏!”平凉之城,能围住谁呢?
2007年2月17日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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