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蛮灿烂,可却忙得焦头烂额,没片刻闲逸让我得以眯缝起小眼睛,吸一口太阳入心沁肺。正遗憾间,来了电话,瞅一眼,是领导——当下收拢起散光的眼,聚神,肃穆着接听。
哦,是领导的领导要下来视察工作,得陪同。我的领导正忙得人仰马翻,分身乏术,故令我陪同全程。
我傻眼,找不着北了。自参加工作十多年,职业所使,岗位转换频频,接触过的工种颇多,鲜有能挡住我手的。偏偏就这陪同领导的差事,真没做过。可是哪能由于此种原因而拒绝?咬咬牙,硬着头皮回忆当初相关人员是如何接待并陪同我的,然后照猫画虎,拟了程序——应该是先去宾馆接人,然后吃饭,然后视察?想出来这程序之后,颇得意了一下子。
打了车,直奔领导下榻的宾馆。电梯吱呀吱呀,到了八楼,才想起来当初接待我的人好像是先打电话约的,然后才上楼接人。
又赶忙钻进电梯,直达总台。问了司机房间号,拨过去,人家说司机退房走了,一愣神——咦?把领导接丢了?忙问另一间房子里的客人是否在,总台小姐甜眯眯地笑,“在!”
我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拨电话,领导很温厚道,“我就下来。”
我忙不迭挺直了背,以迎宾的姿态站在电梯口。每从电梯出来一人,我都悄悄地瞄一眼,看像不像领导。
第五拨人出去了,我快站成活人化石了,却还是不见领导。脑子里尽量回忆人家接待我的过程,却找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正踌躇间,一学者样儿的人从总台走过来,“你在等人?”
我忙说是。他微微一笑,“我就是。”
我傻眼,直纳闷儿,这领导还真是领导,我明明是站在电梯与大厅之间的唯一通道口,他怎么出去的呢?我咋就没发现呢?正思忖间,总台的小姐步履馨馨走过来,纤指盈盈递来一张发票,“先生,这是您的住宿票,266元,这是给您的找零,34元。您收好。”
我更是傻眼了,这住宿帐竟然由领导自己结了?我岂非是没法给我的领导交待了?急慌慌却没招可使,有心掏出钱塞给领导换回那张发票,手却僵直着不听使唤,嘴更是木愣着说不出半句周旋话。人僵在那里,领导体谅一笑解释道,“我这是出差,自付差旅是常规。”
有这样的领导么?有这样的常规么?说老实话,好多好多年没见过了。我妈妈的妈妈说她见过。
赧红了脸,嗫嚅着无话可说,领导带路,去后院找车,我傻乎乎跟着。
司机正在车边守候。一行三人向羊肉泡出发。还好,领导吃得香喷喷的样子,似乎挺满意。
上车,准备去主管部门督察工作。司机没说话,开车直奔目的地。我也不好问,只好干坐着。领导打破沉默,说他这次下来,给谁也没打招呼。
我一愣,心道,“就这样冒冒失失进了主管部门,谁认识谁是谁呀?领导没一大堆部属衬着,没人前呼后拥捧着,哪行呢?”自个心里嘀咕,却不便说,闷着。
车到一单位门前,停下。领导诧异到,“这儿是主管分属单位,不是主管单位所在地。”
司机愣住,尴尬道,“上次省厅来人就直接到这儿了,我以为——我总共来过这个城市两次,不太熟。”
我更尴尬,我是负责带路的,却是司机代我受过。可是,天地良心,我是真不知道领导要去的那个单位在哪里。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四年有余,除了主街区相对熟悉些,遇着角角落落的小巷子,我把自己弄丢那也是家常便饭。零乱间,我猛然想到不是可以打电话问同事嘛,他们都挺熟的。
可是,电话偏出了问题,一拨号就关机。我的难堪与时间成正比增长,狠不得把电话扔出窗外。可是开窗控制却在司机那里,我倒吁一口气,准备要下车问路了。
领导嘱司机,“贴靠那辆红车,问问出租司机。”然后没待我反应过来,领导已问妥路线,并嘱咐司机朝哪个方向走。说话间,转过脸玩笑似的说,“呵呵,向来不操心往哪走的问题,今儿个还蛮新鲜嘛。”
我悄悄地吐吐舌头,傻乎乎在后面坐着,不言。
几经周折,终于到地儿了。领导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我懵头懵脑在跟在后面,暗自庆幸不已——今天要是换了另一个领导,估计我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明眼人一瞧这阵仗,还以为我是领导呢。谁给谁带路?谁陪同谁?简直是反了天了,可杀!
我的领导终于脱开身,直奔他的领导而来。
推杯换盏间,领导开口对我的领导言道,“你这部属蛮不错,今天我倒是尝了不少新鲜。几十年了,这感觉还真不易得呢!来,干一杯!”
烧刀子入喉,在我的领导赞许的目光里,我像坐在餐桌正中的烧鸡公,从骨到皮儿,红了个通透。
2007年2月11日午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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