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打电话说他今天假期结束了要回济南了。嘴里对弟弟说着回去吧。心里却有着异样的苦涩。弟弟走后，家里就又只有爸爸一个人了。妈妈在三年前患肝癌去世了。想起妈妈的死，我心里依旧有解不开的结。

在妈妈查出肝癌的前一天，她还帮我带着女儿，那时女儿不到三岁，还是难缠的年龄，很多事还需要妈妈帮她完成。可我忙于工作，忙于学习，忙于应酬。经常把女儿扔给妈妈。当她昏倒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女儿。其实妈妈的病早该在一年前就查出来的。只是坚韧的妈妈一直忍着不说。我和老公都是学医的，但我们却忽略了妈妈的反应，直到她昏倒。直到肝癌晚期，查出来的时候，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部了。而且肿瘤很大，超过了10公分，且不能手术。但我仍发疯似的查找着任何一个可行性的治疗方案。最后还是实施了一个也许最终都没有起到多大作用的手术---肝脏介入治疗。手术是找了人民医院最好的大夫，所用的化疗药物也都是最好的。不为别的，只想让手术减少一份风险，让妈妈少受一点痛，能多活一天。但现在想想，当初还不如不做手术，那样会减少一点手术带给她的痛苦。

妈妈的病并没有因为手术而延缓了生命。在做完手术的第七天。我最害怕的一个症状---肝腹水还是如期而至了。看着医生把长长的粗粗的针管扎她腹部的那一刻。我再也忍受不了了，跑到了病房外偷偷的哭了一场。

我们的努力终究还是没能挽住妈妈尚未年老的生命。57岁的年龄，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的年龄。更何况弟弟还没结婚，她还有心愿未了。在生命还剩无多的时候，医生劝我们办了出院手续。让她回家等待死亡的来临，因为所有的治疗都已失去意义了。把妈妈接回家，我就把女儿交给了婆婆，请了假。我要陪妈妈走过她最后的时光。妈妈是坚韧的，晚期肝癌的疼痛是一般人都承受不了的。但她很少说疼。我也只是在她辗转的痛苦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疼痛。而我能做的也只是给她注射杜冷丁，暂时缓解一下她的疼痛。

死神并没有因为我对母亲的眷恋和歉疚而停止脚步。终于在一个下午，妈妈开始昏迷了。她的脚趾开始一点点的失去血色，开始变白。然后是腿，腹部。我知道那是尸斑，是死亡前的象征。我开始拼命的晃动着妈妈，拼命的叫着妈妈，拼命的抓着妈妈。我不想让死神把妈妈带走。我知道这一别，将是生死两茫茫的骨肉别离。但任我怎样的哭喊。妈妈也没曾应我一生。到了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妈妈的呼吸已经微弱。嘴角也流出了血。按照当地的风俗。要由我把邻居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生面皮盖在妈妈的嘴上，不让血流出。这样我们家就不会再有人患这种病了。当他们把面皮放到我手上催我放到妈妈嘴上的时候。妈妈还在呼吸。只是呼吸越来越微弱了。我又叫了声妈妈。她竟然答应了，然后有泪从眼角流出。我相信那一刻妈妈是清醒着的，只是无力再和女儿说话了。我最终还是没有按照邻居的要求把面皮盖在妈妈的嘴上。好心的邻居看看我，摇摇头，叹息。我不是宿命的人。我不想信他们说的那些宿命的话。即便是相信，我也不会在妈妈还一息尚存的时候，终止她的呼吸。哪怕这种做法是帮她解除痛苦。我也不会。

即便是我有一千万个不舍，一千万个不忍。妈妈还是停止了呼吸，还是去了。那一刻我和弟弟同时昏了过去。再醒来家里已经哭声一片了。可我怎么也哭不出来了。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让我窒息。最好的朋友抱着我，哭着说：“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于是任泪水一泻而出却再也止不住了。

其实那时候我们都忽略了爸爸的感受。现在想想没有了妈妈最难过的还是爸爸。97年的时候一场车祸夺去了爸爸的左臂。一直都是妈妈在照顾他。我不敢想没有了妈妈，爸爸能否承受的了这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但出乎意料的是，爸爸静静的安排着妈妈的后事。只是在第二天早晨，我看到了爸爸红肿的双眼。而我那一刻的辛酸，心痛决不亚于妈妈去世的那一刻。

在妈妈入葬的那天，不到三岁的小小女儿哭成了泪人。她已经懂得了死亡的含义，她知道最疼她最爱她的那个人永远的去了。在妈妈去世后的每一次烧纸的时候，女儿总不忘给外婆画一副画。画面上是一个哭泣的小女孩。然后让我写上：外婆，我想你了。她用她孩子般的纯洁，孩子般的方式悼念着疼她，爱她的外婆。她以为远在天国的外婆能感受到她如潮的思念。直到今年春节的那天，女儿还让我找出了妈妈的照片，对着外婆的照片女儿磕了三个头。那一刻，我泪流满面。为了妈妈的早逝，为了女儿的懂事。我想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那么妈妈也该安息了。

妈妈走后我和老公都希望爸爸搬过来和我们同住。那样我们可以更好的照顾生活不便的爸爸。可爸爸却固执的守着他的家，守着他和妈妈30年的回忆。那些回忆从此会温暖着他的后半生。

爸爸现在已经学会了做饭，就是衣服都很少让我洗。他把家收拾的很干净，依如妈妈在的时候。只是每次回家都感觉到有种心疼得冷清。我真不知道爸爸是怎样走过这一千多个不眠的夜晚的。也曾想过给爸爸找个伴。可每次给爸爸提起的时候，他都断然拒绝。我知道他忘不了和他相濡以沫生活了30年的妈妈。于是再也没提起。我想有那么多回忆温暖着爸爸，爸爸不会寂寞。

本文已被编辑[那片红帆]于2007-2-23 12:10:22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