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人生青春意识流心灵苦渡

发表于-2007年02月21日 早上9:35评论-3条

人生如四季,缺少了哪一季,都是人生的遗憾。

———题记

冬,好揪人心房的冬。狂风携着黄土原上雄浑的粘土粒籽,高歌黄土神韵。灰灰的天,沉沉的地,托浮着秋去归来的大自然,似乎把一个梦打碎,似乎把一个愿望变成活生生的现实。

一切都是冬,一切都是冬!!冬是硕果迷人的秋天的归宿;冬是充满生机的春天的黎明。

他,黄土地上的一粒种子;在大自然与社会巨然相撞的六十年代的第一个冬天,善良勤劳的父母悄悄地把他丢进了憨厚浑重的黄土地,给他起名叫张喜民。

农民的儿子,农民的血统,就在他今日的大脑里,也过多地盛着农民的思想。

他是记者,《渭南报》一位颇负才华的青年记者。

风越刮越大,黄土龙飞凤舞,他披着一件铁灰色的大衣,镶嵌在这浑黄的空间里,一个多维的空间,时间凝固住了,人生凝固住了,思维也凝固住了……

他冬天来到这个世界,冬天走进学堂,冬天踏进社会,冬天相爱,冬天结合,冬天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生命.冬天……一串串的冬天,一串串的故事,用他的话说,没有冬天就没有他色彩斑斓的人生,没有冬天也不会有他酸甜苦辣的今天。

我们是朋友,当我把要给他写点文字的想法告诉他时,他先是吃惊,后是苦笑,最后对我说:“有那么多的春天你不去写,为什么非要写冬天?冬天写不好会让人伤感的,再说……

“伤感也是一种感情的喧泄,世界上的什物哪一样不是寻求平衡?为了欢乐去追求欢乐,欢乐就会永远的离你而去,只有在痛苦中挣扎,你才有希望得到欢乐。连心都不敢畅向社会,还有什么权利从社会中索取。”我有些激动。

他沉默了,沉默实际上也是一种男子汉的风度。我不敢再打扰他已理不出头绪的心,于是也用沉默回敬了他。

在浑黄的狂风中他时隐时现,让人感到恍惚不定,犹如沙漠中海市蜃楼一般,令人浮想联翩。

“喜民,该回家了。”一位跟着他良久的姑娘终于走上前去,轻声唤着他昔日的名字。

“回家——”他没有回头,但他显然是知道身后的姑娘是谁:“谢谢你,我想……”

“你不能这样,会毁了自己的。”姑娘两颊的泪珠里已溶进黄土,变得混浊不清:“人生哪能没有坎坷?再说她不理解你,难道说……”

“别说了,”他打断了老同学的话,终于转过身,这时他满脸的胡茬已变得灰黄,双眸里布满血丝,昔日骠悍的气质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留下的身躯就像是刚从运动场上归来的失败者,让人生出一种曾令他唾弃的怜悯之情。然而,他的心没有死:“我明白,只是不愿接受。”

“可现实。”

“我会改变现实!”

“还是昔日的脾气。”姑娘带着娇嗔。

“江山易变,秉性难移。”他走上前,伸出手:“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会走出这困惑。”一字一眼,令人无可挑剔。

好一个张喜民,你曾自喻是一条狗,说是整日跟着名人跑,跟着新闻跑,跟着时间跑,就是没有跟着伴侣跑,结果属于人生最美妙的那朵浪花让自己给扼杀掉了。的确,千真万确,在人生的这架钢琴上,事业上他总是按下最强音键,然而在生活上他却在低音区徘徊哀鸣。

高音和低音揉和不在一起,因而在人生的乐章中总是留下太多的不协调。

他曾对我说:“在人生所有的职业中,记者的寿命最短,所以我总把一分钟当作两分钟来用,而且把应该留给妻子和女儿的我也全拿走了,结果留给我的这道人生方程式不是缺根就是无解。”

他讲话总是忘不了哲理,忘不了幽默,听起来有趣,想起来沉重;为什么人生总有难以言传的矛盾,就像二律背叛,一生也无法统一。

他得到了很多,他也失去了很多,在《渭南报》覆盖的读者群中,如果你要提起张博,有人回答不知道,那才是一件怪事,可惜和他一起生活了整整八年的妻子,竟对他知之甚少,不知是人生有意捉弄他,还是上帝惩罚他的不恭,留给他的不是问号,就是过早的句号;但是,他却死不改口,逢人就讲:“我没有错,至少错得很少。”

他总是这样,事业上他拒力申辩,说自己是一位强者;生活中他也从不低头,说自己不是弱者。有时候,他深沉得就像是古希腊苏格拉底的真传弟子,讲出的话高深莫测,妙语连珠;有时候,她又像先哲费尔巴哈,“把小孩和洗澡水一起泼出,”给人一种良莠不分的印象;好动起来就像喜剧大师卓别林,滑稽可笑;“事”到临头,他还要学一学阿q,后悔一番自己画押的圆圈没有画好。有时候,他有唐吉珂德式的勇敢;可有时候,他却像哈姆雷特一样,怯弱,优柔寡断。

他好的占了不少,劣的也占了不少,偶尔他也灵性大发,自知之明起来,当我给他讲文章的思路时,他头摇得像波浪鼓似地对我说:“算了吧,别浪费你的笔墨,我这个人没法写,连我都不知道该给自己怎样定义。”

“那就朦胧写吧。”我说:“舞场有灯红酒绿的朦胧效果,数学领域也有模糊数学,你张博为什么非要明晰起来呢?”

又是沉默。我又用沉默回敬。

“喜民……”姑娘走得离他更近,新泪冲去了混浊的旧泪:“走吧,人生的路还很长。”

“人生!”他在心里急剧地重复着,忽然,已冻得麻木的鼻子一酸,泪水在她的两颊长长画上了两个一字,这时,一阵狂风扫过,他和姑娘全都淹没进了黄色粉末之中……

冬,真是揪人心房的冬。

好大的雪,整整下了一夜;好浓的激情,驱使着他伏案疾书了一夜。当东方的金光把洁白的大地照射得“分外娇娆”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笔,推开窗子,清爽搅着寒气迎面扑来,顿时他竟忘乎所以,衣服还没有顾得上穿全,活像一个顽童,跑进雪地里,尽情尽意地堆起雪人,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童话世界里。

太阳已悬上半空,但他全然不觉,小心地雕着雪人的五官。他知道,什么也留不住,一切终究归于没有,一切终究要回归大地。

为了美好的瞬间,他几乎失去了生命的一半;今天,他又想用生命的另一半保住另一个美好的瞬间……

雪人做成了,他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长长地出了口气,就像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程,自我欣赏自己的“杰作”。

久久地注目着雪人,慢慢地他面部的表情定格起来,一切又回到了八年前一个和今天一样的日子里……

空旷的渭河畔,大雪初晴后沁人心扉的清凉世界,他和她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坐在雪窝中。

“你为什么要改名叫张博?”

“我要拼搏。”他眺望远方,似有所思。

“博,你在想什么呢?”姑娘娇柔含情,吐出的几个字飘忽勾魂,一下子像钻进了张博的骨子里,痒痒的,甜甜的,就像一只馋猫被一条小鱼诱惑着奔来跑去。

“我……我想有一天你披上婚纱挽着我的胳膊,走进我两的小世界是一个怎样的情形。”

“到时候你早把我给忘了。”

“你看渭河没水了。”

张博有意装出一副惊奇的神态。

“你又骗我。”姑娘亲昵地用滚圆的肩捅了一下他:“自从渭河落在这地方就从都没有断过水。”

“是的,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没有想到这辈子还会忘了你。”

“你……你又耍我。”

“好了,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雄雌的世界,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不过,在这洁白的大地上,一切显得格外地真切无暇。白的世界,白的心底,白的感情,全都无声地溶进了他们面前这尊雪人中……

他们觉不出有一丝的寒冷,虽说脸和手冻得红中透紫,但心火辣辣地热。终于,他们心中的偶像堆成了,一个挺逗人的小男子汉的形象。

一个梦,一个多神奇,多美妙,看来又是很实在的梦。

“芳,有一天他会走进我们的生活中,你说是吗?”

“你真坏,要是……”

“女儿!我想她也一定会是一位漂亮的白雪公主。”

“你看雪人化了。”姑娘用手指一指,流露处忧伤。

“他是想大地母亲了,回到母亲的怀抱里它更幸福。”

…… …… 

“爸爸!”小女儿在身后大叫一声,使他刹时又回到了现实中来。看着堆起的雪人已化去一半,他的心头好不凄惨。

“你和谁来?”

“妈妈!”

他转过身,只见昔日的妻子正愣愣地站着。

“你来了。”

“孩子闹着要找你,我就……好了,我走了。”他昔日的妻子冷冰冰地表情似乎给洁雪加上一层白霜。张博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望着昔日的芳,泪水直在眸眶中打转。

“你爱谁?”他问女儿。

“爱爸爸,爱妈妈。”小女儿天真地回答着,她并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只是瞪大双眼看着爸爸。

“都爱,都爱……”他喃喃自语着。这时一片灰云遮住了阳光,素素的雪暗淡下来。

为了人生的社会部分,为了道不清原因的人生失误,好一位无冕之王竟落到这般天地。

悲也不悲,惨也不惨。去年也是这个时令,他和妻子分手,在报社他住的小单元里,妻子仔细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物一具,出门就要走了,留给他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留恋,就是可惜这套房子。”

他,号称也算是在社会上见过世面的人,这阵子坐在沙发上,那字字就像投向她的把把利刃,刺得他仿佛落进万丈深渊;男子汉的两行热泪,男子汉的独有自尊,男子汉的感情世界,一下子几乎把他压得失去知觉,他不知道自己爱着的女人是怎样走出房门的。

两个人的世界只留下一个人了,从山沟里浴血奋战,刚刚做起美梦,却让眼前的现实给惊醒了,从没有过的空虚,从没有过的滋味顿时涌上心头,使他的眼前又一次变得模糊……

“爸爸,雪人的头没有了。”小女儿又一次把他拉回现实。

雪人残缺了,他放下女儿:“乖,爸爸重新给你做。”他使劲的咽下一口唾沫,蹲在雪人前久久犯傻……

苦难中走出的人,承受不了如今的现实。父母千辛万苦把他供养成人,总渴望他能扬扬家光,谁料他……

张博,有着一个并不美好的童年,六十年代第一个冬天,他刚刚降临人世才几个小时,就因为贫穷而被丢弃荒野,是祖母悄悄地将他抱回。在贫穷与岁月的煎熬中他终于长大,他没有当今“小皇帝”们的种种福份,十岁才走进学堂。按说他有着一颗和众多孩子们一样的童心;可是,为了生计,为了读书,他十四岁就学会了编织席子。

一个充满着幻想的年龄,一个天真烂漫的时代,可他却不得不白天读书,晚上在油灯下编织席子。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早早就烙上了艰辛和自我奋斗的印迹。每年寒暑两个假期,他天天钻在深深的窑洞里拼命地编呀织呀,他知道,不这样他就不能去上学读书。

一个时代作贱一颗无邪的心灵,不能说不是那个时代最令人痛心的悲剧。当他从别人的手里接过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两汪泪水就象脱缰的野马,奔泻而下。他一口气跑了三里路,回家跪在母亲的面前:“妈——”抱着母亲的双腿,他是嗥嗥大哭……

是的,人生的道路是漫长的,然而决定一个人命运的转折点只有一次两次,失去了不可复得。

山村有了第一位大学生,这不仅是父母生辉,也是村子里的荣耀。上学走的那天,他穿上了平生第一次穿的“洋布”衬衫,心情决不亚于带着新娘从教堂走出时的激动心情。

告别了山村,告别了父母,他走进一个崭新的世界,开始了五彩缤纷的生活,在大学,他明白了做人,明白了爱情,懂得了感情,爱上了今日已离他而去的那位姑娘。他的心美极了,他的梦美极了,他对未来的幻想美极了,他……

“爸爸,爸爸,你怎么不做呀!”女儿摇着他,他才初如梦醒,赶紧用双手掬起白雪,为女儿复原起一个他不曾有过的童心之梦。

雪在阳光下总要融化。他为女儿,其实也是为自己堆起的雪人也要走回大地。

雪人重新堆好,他抱起女儿,亲了一口说:“好了,明天让妈妈给你再做一个。”

他抱着女儿走了。

他没敢再回头。

他想留住雪人完美的形象,他想还原心中那沉甸甸的梦,他想……

冬、阳光、洁雪……

西北风凛凛地狂吼着,夜幕笼罩大地,街道上行人匆匆往来,一个个相继交换的轮廓,似乎在印证着一个人生哲理——匆匆来世,又匆匆而去。

张博站立在《渭南报》社大门口已经好久了,披着那件铁灰色的大衣,久久地注目着稀疏过往的行人。他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他更不知为什么久久地站立此处。

六年前,他满怀豪情跨进报社大门,想着成了一名令人羡慕的记者,喜悦心情真是难表于口。一个山里的孩子,一个被丢弃荒野的孩子,一个从小就担起生活重担的孩子,谁也没曾想,他会用墨水和笔走人生的路。

他在日记中写到:“新的空间会创造一个新的人生。如果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祖母就不该把我从荒野中捡回。记者,一个高尚地职业,如果亵渎它,人生和命运就会永远地分离。”

从此,他带上独特目光,运用自己近乎僵化的思维,硬是把人生和社会连接在一起。谁肯相信,初来报社,他发表的第一篇稿子就是批评渭南市公交秩序混乱!二十四岁的年纪,从山村闯出的青年人,第一次面对花花绿绿的都市,他竟毫不犹豫的宣告了自己的思想。

你好他好大家好的年代里,要走他选定的路是多么地不容易呀!结果人家找上门来,领导批评了他,不过,连命都是捡回来的张博根本不把这一切放在心上。他相信的是自己,相信的是正义,他选定的路就要痛快地走下去。

深冬的一天,他在基层采访,捕捉到了一个煤矿上的女团委书记的动人事迹。于是一头扎进了这家煤矿,在井下,他见到了主人;当时他被年仅二十六岁的姑娘的举动惊呆了。只见姑娘手持风钻和小伙子们一起干得热火朝天。顿时,他悟出了男女生灵的缘分和关系。

就是那个寒冬的夜里,他呆在一家连暖气也没有的旅馆里,苦苦地熬了一夜,他在文章的开头写道:“上帝说,夏娃是从亚当身上取下的一根肋条,因而从远古起,女人便成了男人的附庸,仿佛世界全是男人的世界,女人顶多只能算是补充。但是,当我在一片乌金中看见她时,我才发现,上帝同人类开了一个戏虐的玩笑。”

第二天,当他赶回报社,兴致冲冲地把稿子交给总编时,不料这位仅有一年新闻工龄的总编却皱起了眉头:“这开头就写得不好。”

“为什么?”

“什么上帝不上帝的,全是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总编的一席话不光是给张博迎头泼了一瓢冷水,而且激怒了他,他一把夺回稿子:“不发了。”说着就把稿子撕成了碎片。

当着总编的面撕稿子,在《渭南报》的历史上这还是头一遭,当整个报社开了锅的时候,张博却平静得自然,平静得不动声色,仿佛为捍卫了一次“上帝”的尊严感到心满意足。

其实他是个凡人,长着凡人的脑袋,凡人的心,有着凡人的思维和凡人的生活节奏;不过他却有着自己的求生哲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些年,张博把一颗热心抛进茫茫的人生之海,用玩命和真诚构成泳术,沉了又浮,浮了又进。六年时间,他写出上百万字的新闻作品,并创作了一部十九万字的长篇小说。他是《渭南报》历史上第一个拿回省上好新闻奖和好版面奖的人。但是,在真实与理想的角逐中,遗憾的是他只留下了真实。

生着的人对于死是一种幻想,死了的人对于生就不再是一种真实。他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写着:“一个老人,迎着太阳,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他期冀未来,幻想现实,事业与爱情死死地交织在一起,任他怎样撕也无法将它们截然分开。

事业上的成功只能是美满人生的一半,一个在文字的海洋中游度的人,如果泯灭了感情世界,他便会觉得身后是一片空空荡荡。他便会发现有一座锢人的坟墓就在眼前。

夜已很深了,天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张博依旧站在报社门口,杂乱的思绪如同自由自在从天空落下的雪花,没有规律可循。

“小张,都啥时辰了,还不快去睡觉。”看大门的师傅早就发现了他,只是不忍心去打扰他。

“王师傅,真对不起。”张博这时才发现自己是站在门外,大门还一直为他开着。

他想挪动双腿,才发现已经麻木,他用手使劲揉搓着已冻僵了的膝盖,大脑出现了蒙太奇式的画面……

有一年春节,他冒着鹅毛大雪回到父母身边,年三十,大雪仍纷纷扬扬,当零时的钟声敲响后,他走到昔日编织席子的土窑洞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别人兴许不明白,但他知道这地方所给予他的恩惠。

他结婚后第二个深冬,按照家乡习俗,他必须带妻子回家走走。虽是深冬,却是一个冬日明媚的日子。

“芳,我们回家走走行吗?”

“不!我不愿意去农村,看到……”她大概发现张博的表情有了异样的变化,收住了下话。

“再穷也是父母,再穷也是家乡。”张博说:“我们怎能……”

“那是你的家乡,你的父母。”妻子的宣判使得张博沉默了。

最后,张博是独自一人,眼角湿湿地踏上回故乡的旅途,那一时刻,甭提他的心里是个啥滋味。他不知见到亲人怎么说,第一次感到人生竟是如此地艰难,爱与思想怎样才能同步。

揉搓着的双腿已有了热能,踩着还没有脚印的积雪回到自己冰冷冷的房子。这些天不知为什么,他不愿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着家里一切如旧的什物,他的心中就有一股酸苦冲头。

是的,两个人的家只留下他一个人,为妻子熬费的心血现在也只是死死地住地房子的每一个角落,给不了人一点生机。

房子的暖气早已没有了,他只开着床头上暗暗的灯,坐在沙发上,翻开放在茶几上的相册,自从和自己生活了八年的那个女人分手之后,这本相册就再也没有进过柜子。

一张张定格的记忆,一张张并不连贯的生活画面。他把目光留在一张他和妻子在空旷的雪地里的合照:大雪茫茫,背景朦胧,依偎在身旁的娇小的情魂,双眼透射出天真无邪;是呀!妻子也是清清白白跟他而来,怀揣一只雪白的小兔,大丈夫男子汉宽广的胸怀却没能容下一份娇嫩的情丝,想到这儿,张博的愧疚之心不光滴血,而且完完全全地碎了。

他合上相册,一头靠在沙发上,眼角滚出热泪……

又是一夜。又是一个勾魂的夜。

半尺厚的积雪仍旧没有阻拦住他郊外的踏雪感受。他生在冬天,刚来世上又经受了几个小时的寒气的洗礼,所以,在他身上有一种冬的影子,他的性格含有冬槐的痕迹。

他仍是披着那件铁灰色的大衣,小腿已埋在厚厚的雪被中,身后留下一串脚印,一串坚实的脚印。

“张博。”报社的一位姑娘,大概是已跟了他好久,讲话声调有些颤抖。

“你来干什么?”一种不友好的发问刚刚出口,他就觉得有失男子汉的风度,于是把话题一转:“快回去吧,天这么冷,会冻坏的。”

“你不怕冷吗?”姑娘恢复了平静:“你在这儿已呆了好久,我一直跟着你。”

“我……”他苦笑着说:“我的心都凉了,还怕冷……”

“你为什么要作贱自己,难道说她会是你人生的全部?”

“我追求完美,我不能容忍一个残缺的人生,爱是一种永恒,爱是一种现实,如果连爱都认为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人,他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总不能一厢情愿吧。”姑娘开始出击,但对于处世不浅的张博来说,他心里早就明白如何驾取感情的航舵。有过一次不明不白的失误,他时刻都在告诫自己,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人生有两个转折是规律,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生于死,人人都会经有。幸福与痛苦则不同,还要看一个人怎样选择,怎样认识摆在面前的真真假假。

“任何事情不可能是单一的。任何东西不可能是好或坏的,对任何事物总得一分为二。”这时的张博已触动了内心:“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你……”

张博没容姑娘再往下说,转身踏着吱吱作响的积雪向前走去.身后又是一串脚印,一串坚实的脚印。

姑娘伤心地落下晶莹的泪;一个奇妙的感情世界,有时候它也是很折磨人的。她望着张博远去的身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苦酸的滋味……

当姑娘眼里只留下白雪一片的时候,张博停住了脚步;一片好大的空场,一场好大的洁雪,不知为什么,这阵子他竟萌发了堆雪人的念头。

他蹲下身,思忖着,忽然灵机一动:何不堆上一个自我!为了表白挚城,他取下手套,用赤手堆起自己来……

远近除了他没有别的生灵,铁灰色的大衣下裹着一颗还不曾泯灭的心。他一手一手地堆,终于堆起了一个几乎和自身等同的雪像,他把跟随自己多年的一只钢笔塞进雪像的胸窝,这阵子他是多么地渴望雪像能跟他交谈些什么。

新婚第一夜,当祝贺的人逐一散去,洞房里只留下他们俩;坐在床边,他用粗壮的胳膊将娇妻揽在怀里,环视着简陋不堪的新房,他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愧意;也算是七尺男儿,成家立业到今天也算是画上一个句号。然而这家……就是桌上的那台用胶布贴着的收音机还是楼下王大妈临时借给他们的。

“芳,真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难于启唇,但他还是张开了嘴。

“别这么说,我不是为了东西才来这儿的。”姑娘把头一歪:“你看过《列宁在十月》吗,上边有句台词就挺好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可现在你就应该有。”

“但现在咱们没有,不过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芳——”张博看来真的是有些激动了,健壮的胸脯起伏的频率越来越快。终于,他把姑娘美丽的头端到了自己面前……

屋外寒风啸啸,屋内亲亲热热,当人生第一次感到的异样困倦向他俩袭来的时候,张博对妻子说:“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有明天的。”

明天,人类对新生活的一种企盼,一种渴望!多少人为了明天而长眠在今天,多少人为了明天而咬紧牙关顽强地活着;他们正是因为对明天有了相同的憧憬才深深地相爱,才毫不顾忌的走到了一起;有了堆雪人的情趣,有了四片热唇相触击的震撼,也有了花烛夜里的天伦之乐。

人都说,结婚是爱情的坟墓,可有几人是抱着走向坟墓而结合呢?!然而当好多次他拖着困乏的身躯从基层采访归来,屋子里只给他留下了走时原旧的模样,所不同的只是多了一层灰尘。这时他想起在结婚的前一天,一封写给他的无名信里的话:“不要被生活中容易得到的东西所迷惑,而把真正的,用自己的全部身心所追求的真正美的东西置之于千里之外。”

他伤心了,一个人坐在床边,几乎恰恰是新妪夜里所坐的位置。崭新的组合式家具,二十一英寸的大彩电全是他用血汗钱换来的,为的就是能让妻子的心理得到平衡。

一个西北风长鸣的冬夜里,他写完文章已是午夜时分,这时他发现妻子还没有睡,于是有了如下令人深思的谈话。

“芳,看来我们是该好好谈谈了。”

“有什么好谈的。”妻子转过身,为熟睡的女儿盖了盖被子。

“芳,我发现我们的距离在一天天拉大。”

“哼!我太高看你了。原以为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没想到你不过如此,真让人失望。”妻子已脱去初婚时的温柔,话语中暗藏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我……”农村人的劣性又暴露出来了,按说他完全可以据理相争,但他只是保持了沉默,遗憾的是妻子并不把这认为是一种男子汉的风度,而觉得他无能理亏。

“我什么,难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人生的全部!哼,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说着妻子拉灭了床头的灯。

一切归于平静,不过这阵子的平静却让人毛骨悚然。窗外寒风肆虐,屋内他们能闻到对方的呼吸声。

张博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为了这个家,他投注了不少的心力,自从指染笔墨,抽烟成了他唯一的嗜好,然而为了孩子,为了妻子,他曾经戒过烟。几年来,他每月总是从一百五十元的工资中抽出百元存入银行,可惜妻子并不思考。有一次他去武汉出差,仅仅七天时间,妻子就把一千元花了个精光,这对于从小受苦,在农村长大的张博来说,简直就无法接受,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了,因为在他的心灵深处存放的那种爱是永恒的,真诚的,他很爱妻子。

该做的他都做了,他能不委屈吗?!泪水浸湿了枕巾……

妻子也在流泪,妻子的心里也感到委屈,结婚这么多年,他记不清张博何时陪她上过影院剧场;星期日,她带上孩子在公园看到别的夫妇带着儿女玩得开心的时候,她就暗生苦悲。为了跟上他的节奏,妻子几乎改变了自己,他常常写稿到深夜,妻子陪他等他,可他,永不变更的话语,永不动摇的姿势,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谁能忍受这样的单调?如果他写文章也是如此,恐怕早就被逐出了报社大门!

做人不可能做完人,但渴望完美却是一种人人共有的愿望。张博,正当他在事业上春风得意的时候,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他不该把事业留给自己,而把享乐留给妻子。如果他能为文章倾注的感情用上十分之一给妻子,兴许就不会有两人苦泪盈眶的情景。

雪人总归是雪人。他仿佛感到雪人在讥笑他,心灵中的两个自我,一个真实的自我,一个虚假的自我,总是喋喋不休地争吵,似乎都想主宰心灵。

云渐渐散去……

阳光洒向大地,他不愿看到雪人在阳光消失,于是给雪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其实他是在向自我谢罪。

他的身后留下一串脚印,一串坚实的脚印……

任何一种命运,尽管它也许是漫长而复杂的,实际上却反映在某一瞬间,正是在那一瞬间,一个人才永远明白了他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张博,在经历了阵痛之后,终于有所顿悟,昔日,他追求完美的境界,总想超越自我,他过多的渴求得到社会的承认;他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处处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一个大雪天,他敲开了我的房门,懊丧似乎又有了灵性的目光让人不由感到有一种新意。

“好大的雪啊!”进得屋来,他拍打着身上落下的雪花,有意放得轻松,然而我心里明白,他并不轻松,他根本就无法轻松。

“再大的雪也会停住的。”我说:“近来都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采访写文章,一人吃饱全家乐。”

“她……”我轻轻一点,他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沉下脸,低下头:“你不能再折磨自己了。”

“我爱她,只是……”

“那为什么不去找她。”

“我……”他又沉默,不过这一回我没有用沉默去回敬他。

“也算是男子汉,不敢爱自己所爱的人,不敢做自己所做的事,交你这样的朋友让人感到窝囊。”我想激怒他,可他心力已尽,只是苦笑两声,又送给我的是沉默:“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你让我说什么?”他终于抬起头,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眼圈已经发红,嘴角在抽搐着:“我今天来是想求你去……”到底还是男子汉,求别人去说情的话他终究还是没有讲出口。

雪还下得那么大,天阴阴沉沉的,做为朋友,我敢说,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迎雪为朋友求情,心中滋味怪不好受,而且这位女人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所以今日前去,还真有些难皱我也。

走进楼道,我已失去昔日豪爽的一半,小心敲门,小心答话。

“进来!”推门进去,见她坐在电视机前织着毛衣:“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西北风带雪。”我力求让气氛从松弛开始:“小侄女呢?”

“上学去了,你坐。”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她说着就为我砌茶取烟:“好久没见你了。”

“是的,”趁着气氛还好,我马上转入正题:“你和张博……”

“别提他,说起他我心里就有气。”看来他对我的到来是早有准备:“他把我的心都给伤透了。”

“我觉得爱得久了也会有恨,你说呢?”

“他爱我怎能……”

“人怎能不犯错误,你是母亲,难道你就忍心让女儿……”

“别说了……”看来女儿在她的心里的确是一个很重的砝码。

“你好好想想,人生一辈子走错一步,千万可别走错第二步。不为自己,但总不能不为后代。”我没久留,讲完就走。

走出门,老远就看见张博在茫茫的大雪中来回度步,铁灰色的大衣已让白雪吞去大部。他看见我,两人便同时朝一个终点走去。

“怎么样?她怎么说?我女儿在吗?”连珠炮似的发问,使得我顿时同情起这位记者朋友。

“你得给她时间,她需要时间,她需要……”我看了眼张博:“爱情是两颗心碰撞的火花,谁也取代不了你的作用。”

“我……”

我们走在大雪中,犹如一对同性恋者,我想说,却有许多话说不出口。他想问,同样没有提出一个问题。我们就这样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走进了我的斗室。

“我想把自己的身世写篇小说,名字就叫《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你看怎么样?”张博说。

“你写吧!”

“你说破镜重圆后我们还能幸福吗?”

“不知道,不过你常教导我,文章是改出来的,我想……记得西班牙大作家拉福雷特在他所著的《一无所获》中说:‘真正的爱情不是靠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盲目的利己的情欲就可以建立起来的,它必须建立在互相了解、友谊和温存的基础上。’失而复得应该更珍贵,对你对她都一样。”

这一次我们长谈了许久,后来由于他工作太忙,我们好久没有再见面,但是,说老实话,我一直惦念着他,每每从报纸上读到他写的文章,我心里就像刀剜一样难受。写别人的生活,写别人的爱情,家庭,写别人的事业,我想,字字都是砸在他心头的巨石,一个人在想哭而不能哭的环境中拼搏,那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和勇气啊!

一天,我收到他写来的信,在信中他这样对我说:“家庭正如一个垂危的病人一样,只要有一线希望,绝不能放弃它;人来世匆匆,去也匆匆;我想,不必为一些小事喋喋不休,走自己的路也得瞻前顾后。你知道,我的心已经过了一次从死亡到复活的过程,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但不能说我的思想得到了一次净化。以前从未珍惜过的东西,现在倍加珍惜。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人不能太自私,为了孩子,我愿承当人生旅途的纤夫。”

我被他的话深深感动,我为他升华了的思想感到欣慰。人生中有许多哲理,想不明白的时候,它深奥无比,想通了原来许多都是自己准备去做的事情,便会坦然一笑说:原来这就是生活。

张博,新闻界的一名新兵,虽说由于它的拼搏努力,取得了不少荣誉,但是他还是刚刚起步,年龄决定了他生活阅历的局限,为事业,他付出了很多,而为生活,他也损失惨重。青年人,青年人的必由之路。

他执着追求,不甘寂寞地折腾。在当今记者很吃香的社会里,他让许多人宠得有些忘乎所以。他从不肯承认自己是失败者,直到生活的暗礁碰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才初如梦醒,他才懂得生活有着它自有的规律。

今天,他终于想追回已失去的那一半。这回他现实了,冬天般深沉的意志,他要补偿,他要付出。

命运往往是很会捉弄人的,当你恭恭敬敬待它的时候,它却无情残酷,可当你玩世不恭,不去充当命运的信徒时,它似乎又很温顺乖巧。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清晰无比,有时候朦朦胧胧。张博,当他说妻子遗忘了他时,其实他已无意的遗忘了妻子。

张博的世界是一个用文字和理想筑成的世界,只是在很多时候,他把理想和行动分离开来。在外,人们都知道他年轻有为,颇有才华;但在妻子的眼里,他确实为庸俗无味的人,这不能不说是他生活中的败笔,是他人生中的不幸。

人生悠悠,如冬去春来,有花有绿,张博已盼望着长冬快去……

已是残冬,春的气息已在大地的深层开始萌动。张博已收拾起那件伴随自己长久的铁灰色的大衣,用行动迎接春日的到来。

又是一个通宵达旦,当一缕晨光从窗缝溜进屋子,他写完了文章的最后一个字。看着桌上厚厚的稿子,有一种满足,有一种感慨。

他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为了捍卫自己的观点,它能赤膊上阵与别人一争高低。为了维护自己的记者风范,他从不违心去写文章。他认准的路别人就甭想把他再赶回来。他总是用人格和良心来度量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规则。

“砰!砰!砰!……”敲门声。

“是你。”他打开门,原来是她:“请进,我刚写完一篇文章。”张博惊喜各半。

“又一夜没睡。”

“你和孩子还好吗?”

“你呢?”

“我……”他有意环视了一下屋子:“大概和你差不多。”

“明天我要出差去,早上你来接孩子和你住上几天,不知……”

“哪里有父亲不要女儿呢。”

“别耍贫嘴。”她说着站起身:“注意点身体,垮了可没人管你。”

“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张博起身相送,他没敢多留一会儿她,为什么?连张博自己也不明白。送走了昔日的芳,他拿上稿子匆匆去了编辑部。

噪杂的编辑部里为什么就安静不下来。编辑部里生不出《编辑部里的故事》的故事,却有许多令张博心烦的事情。人人都是平展展的一副面孔,个个都是警惕百倍。文人相轻,不只是古训还是谬论,反正张博厌烦这地方。

他给总编交了稿子,刚刚坐进办公室,就听见外边破口大骂的狂叫声,别人都涌向楼道,可他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仿佛外面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已买了多时的《红塔山》牌香烟,他燃上一支,狠劲地吸了一口,又极慢极慢地吐出……

青烟袅衾,缭绕在他的头顶,久久地不肯散去。

他开始洒脱,像是刚刚从陶渊明的世外桃源走来,飘逸自在。他不会再像从前了,他从自己的生活中提取了生活的真谛,他想对昔日的芳说一声:对不起!他想对自己说一声:没关系!

路还得靠自己去走,昔日加入进喧嚣的行列,误了自我塑造,伤了妻子女儿。

隆冬之中落泪,隆冬之中反思;终于,他从隆冬之中寻到了答案,寻到了活人的哲理。

他在一篇文章中写到:“人来这个世界上不是光为活年头的,自我价值的体现才是衡量人生长短的真正尺度。”

张博不是天天都能抽得起好烟的主儿,但为了还原自己的人生梦,祝贺自己的成功超越,这阵子他一连抽掉了五支红塔山。

楼道里乱成一团,办公室寂静无声。张博从桌上撕掉了昨天,才知道今天是春天的第一天。

啊!春天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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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行吟者点评:

一个辛劳的记者,是值勤得赞颂的;一个在奋斗中不断自省的记者,尤其值得赞颂:张博,在经历了阵痛之后,终于有所顿悟,昔日,他追求完美的境界,总想超越自我,他过多的渴求得到社会的承认;他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处处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这难道不是那些自以为辛勤的荷者所应深思的吗?整篇文章都是在雪的背景下展开的,雪的洁白,映衬心灵和爱的纯净,在雪花纷飞中的行者,工作艰辛心绪纷繁,而雪人呢?那是爱的童心,她是多么易于溶化啊!欣赏作者的以景杼情.

文章评论共[3]个
等你的365天-评论

不忍心踩雪,呵呵,那就踩地吧!
  【心灵苦渡 回复】:哈哈!新年快乐! [2007-2-21 15:44:51]
  【等你的365天 回复】:真羡慕你的闲时间,呵呵,新年一样好! [2007-2-21 15:51:05]
  【心灵苦渡 回复】:马上就没有时间啦!呵呵! [2007-2-23 9:47:58]at:2007年02月21日 中午1:35

的笃-评论

喜欢你的文章,期等你的新作!
  【心灵苦渡 回复】:谢谢!新年快乐!问好! [2007-2-21 19:59:22]
  【的笃 回复】:我是新会员,前辈多指教,传授一点写作秘笈好吗?嘻嘻 [2007-2-21 20:08:57]
  【心灵苦渡 回复】:呵呵!相互交流!问好! [2007-2-23 9:47:15]at:2007年02月21日 晚上7:58

流浪的下午茶-评论

你是个全能型的作家而且速度快,写的比我看的快多了!!
  【流浪的下午茶 回复】:有质有量有速度!!! [2007-2-23 4:14:02]at:2007年02月23日 凌晨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