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鞋路曲
路是人走出来的。走路必须穿鞋。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我体会到穿什么鞋能大体上表现出人的身份来。在我一生中,可说穿鞋无数,走路无止尽。不过,可以大致确定我穿了三种鞋:布鞋、草鞋、皮鞋,走出了人生经历的‘三步曲’。
从出生算起到1949年,我穿了15年布鞋,这是一曲。这是孩童和学生年段,年龄、身份决定了穿布鞋是天然合理的。但穿布鞋不容易,全是妈妈一针一线做的。在长沙保育院念书的几年(1947—1949年),鞋子都是她老人家做好从乡下寄来的。我记得父亲和哥哥还送过一次鞋子到长沙来。所做的布鞋鞋底都铺上一层棕,可防潮又耐穿,并专做有”绊子”(扣带)的鞋,和女同学一样在上早操、跳绳、踢毽子等运动,很贴脚而不掉,开心极了。放假回家,她老还要赶做一双让我带到学校去穿。我看到母亲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地做呀做的,纳鞋底有时一针略有漂斜都要拔出重纳,就这样,凭她那长有老茧又有裂痕的手,不知多少个夜晚,将一双鞋底纳满1000多针,密密麻麻的,细细一看,还是纳的梅花点子,纵横排列有序,即使现在的电脑绣花也不过如此。直到60年代后期,己四口之家的我把母亲接来武汉带鄂平、艳辉。母亲更是不放过有电灯的夜晚,又一针一线地做呀做的。将各色布料边角剪成小三角块,才能拼成一个小枕套。难怪诗人有“慈母手中线”的诗句,写的那么情真意切。
第二曲是六年(1950—1955年)穿草鞋的经历。这说明我从16岁已开始了“打工”身份,不过开始不叫“打工”罢了。如农忙时节相互帮忙,都不给工钱,叫“换工”。以后是帮人推谷碾米,到围子(垸子)里扮禾,以及做些肩挑背扛的出力的话,获得些微报酬。这都是草鞋助我一臂之力。
父亲的草鞋打得(编织)好看又好穿,能穿上他亲手打的草鞋,是我期盼己久的事。父亲看出我的心思,终于给我打了一双草鞋说:“你穿这草鞋走路不拌(不滑倒),稳稳当当”。真是这样,我穿上这草鞋上铜官、下樟树港、翻五主坪、跑扬桥、湘阴……。推车挑担,轻快如飞。以后,我自己打草鞋穿,有时还打草鞋卖。由此可见,我和草鞋的这般情缘,不仅因手编脚踏年月之久矣,还有老父爱心倾注之所至,这怎能不使我怀念呢!
第三曲是穿皮鞋。1956年我进了工厂之后开始的,直到现在这一曲仍在继续。
记得刚进厂学徒时,妈妈还寄了一双有拌子的布鞋来。这时,我乡音未改,但“审美观”发生了微小的变化,而没有穿它。以后,我穿皮鞋一双又一双,穿的时间跨越最长,走的路也最多,倒不如穿布鞋、穿草鞋那样穿出个名堂来。唯一引以为自豪的是穿皮鞋走进了”铁饭碗”大环境中,成为"工人老大哥”身份。眨眼工夫,皮鞋在脚上,路在脚下,又迎来了”砸烂铁饭碗”的新潮。
还有一种套在布鞋外面的木鞋,传统叫法是‘木屐’。我记着它。特点是穿它走路不怕雨雪泥泞,走路一步一个脚印。钉是钉,铆是铆;穿着它要高人一头,可与现时的年轻女性穿增高鞋相媲美。有趣的是我小的时候,穿一双木屐,一身长袍打扮,到‘田平里’、‘官冲塘’等亲戚家拜年,说拜就跪下叩拜,也不曾跌倒过。木屐是什么时候悄然不见的呢?我曾多次留意去市场打听无着,心想这恐怕已是‘国宝’了吧?
有次我从《环球时报》上获得了意外的惊喜,一个荷兰华人为旅游而开了一间木屐展销店。消息称:“想到我们华夏之帮,木屐也是大有值得称道的地方,2500年前,我们的孔老夫子就穿木屐……,木履历史之悠久,世上无与伦比。古老的木屐,也算是我们的国粹。不谋而合,他代我说了我要说的话。
回想起来,我是穿这三种鞋,跨越了三个年段,走出三种身份。显然,这是我人生旅途上不同环境下谋生的需要,是随经济、文化条件变化而变化的三步。长久烙印在我的生涯之中。现在我皮鞋穿在脚上,路还继续走,走向古稀之年只一步之遥;跨进毫童之年,那是美好愿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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