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即将坍塌的墙体前
这个下午,我站在一根发绿的石柱下时,感到莫名其妙地恐惧,岁月正在无可名状地向我挤压过来。我是有思想准备的,一直在想着藏匿在荒草和瓦砾之间一定烙着一些绿色的潮湿秘密,这些秘密年代久远,它们在夕阳下裸露着残缺的身子,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在中国的许多城市穿行,遇到过一面面的老墙壁,发黄的老墙壁,像是嘴巴已经含不住牙齿的老人。老墙壁上几乎同样写着一行歪扭的字样——拆,拆,拆,拆,这样的字眼十分恐怖地散落在城市的很多墙壁兄弟身上,给城市陷入了废墟的边缘。“拆”的字样顽石一般坚硬,碰的我的眼珠阵阵发疼,我已经听到这些老房子在无奈地哭泣,没人能挽救它们,它们是属于这个城市即将消失的族群。
有一些人在安慰我,告诉我在这些老的墙壁旁边,还会婴孩一般长出许多的新墙壁,新的总是要代替旧的,现在的总是要代替过去的,这是不可逆转的规律,真的吗,面对这些堂皇的“规律”,我心怀质疑,习惯在夜深的时候,去叩问这些老墙壁,老墙们一一缄默无言。去问那些爆发户一般的新墙壁吧,可是它们竟然没有长着嘴巴。我隐隐地听到有的老墙壁哭了,用眼泪来告别过去,其实对于它们来说,一旦推土机扬起了铁的巴掌,“恋旧”两个字就显得弱小和无用,它们就没有过去可言,包括那些非常温暖的老故事。过去是什么,过去仅仅是历史的一个注定要消逝的瞬间。
我走过了一面面的老墙,往前走,遇到了许多“婴孩一般”的新墙壁,但是新墙没有朝气,垂着刚刚出生的脑袋告诉我,不要为我的新生而高歌,我的未来也是废墟。我有点不相信,看着被整齐划一包装的城市,仿佛并没有废墟的迹象,但是,只要用心看,在崭新的大厦的后面分明等待着废墟的阴影,现在的建筑,将来的废墟,现在的孩子,将来的老人,时间是不是就是这样前进着?废墟的价值在哪里?是活着时候的张扬,还是坍塌时候的无奈?挺立的大厦就像一个强壮的人,无论他怎样健壮,他也不能永生,死亡,成为废墟已经是一种无可避免的缩命。也有极少数的废墟成了神圣,它们代表着已经消失的岁月,成为了“文化或者是文明的碎片”,一如圆明园,不看到它的残缺的身体,谁能深切的体会到国耻的含义呢?
我伤心地看到,老墙边长起新墙的时候,这些新的墙壁还不太会感知四季的熏染,一年四季都是灰秃秃的样子,最为拙劣的办法是用霓虹迷幻出的虚假的诗意。人站在新墙壁前,看到的仅仅是冷冰冰的墙壁,四季的活力悠然消失。墙面上仅仅残留着一个季节,一个不死不活的季节,一个没有语言和欢笑的季节。
老墙壁是老房子的身体,大地上的老房子真的很多,从城市到乡村,大到一幢大户人家的残垣断壁,小到乡村被废弃的水磨房,这些比人的寿命要长久地多的老建筑,用她残存的温度抚摩她已经陌生的土地。如果说老的建筑真的收藏着着文明的痕迹,那么这种文明与野蛮比来,简直作为对手进行角力,大片的老建筑绝对抵抗不住推土机野蛮和快速的进攻。我在昨天下午全过程地目睹了一处老房子的被消灭,在火车站旁边,有一个曾经很有名气很辉煌过的国有企业,在推土机的巨大轰鸣声中终于寿终正寝,让人体会一个时代已经消失的辛酸。我看到几个老工人一直在拆迁工地上站着,他们的眼神浑浊而无奈,这里是收藏了他们信念和信仰的地方,曾经发生过那么多令人自豪的事情,可是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青春岁月被推土机野蛮地碾碎……
我不是伟人,不会发出“俱往矣”的豪放,悲哀地想,老房子,古建筑,如何能抵抗住推土机推进的速度呢。人类天生习惯砸碎现有的东西,并且声称建立新生的东西,但是砸碎比较简单和容易,建立和生成却不是像政治家描述的那么简单。人类是悲哀的,当他们从洞窟里钻了出来了以后,有了房子,有了被称为“家”的建筑,文明就被陡然提升了。这些并不会飞翔、趴在地面上的建筑,真的承载了人类的好多东西,不管是苦的东西,还是甜的东西。虽然没有一处建筑可以做到永垂不朽,但是它们承载的文化信息足可以安慰为生存理念而惶惑的后代。
曾经的废墟都安谧了,新的废墟还在产生,生生不息,无限循环。面对曾经的文明,人类享受着自然毁灭的快感。这些墙壁和建筑并不怕那些突然来到的自然灾难,害怕的是来自人为的灾难,废墟的发生总是从心灵首先发生。人类总是习惯标榜自己的发展是呈螺旋状上升,其实大多数时候是往下走的,欲望越大,退的就越厉害;文明走的越远,人对自己欲望的调控能力就越差。房子老了,该拆了,就成了废墟,废墟里到底包涵着什么,这样的提问让好多思想家动心,也让好多幻想家疯狂,但是思想家也好,幻想家也好,都无法阻拦废墟成为虚无,从地球上消失,一如地球毁灭淹没了一切一样。粗陋的人们对于事物的基本判断就是要“有用”,凡是有用的就可以存在,没有用的就应该消失,于是承载着国人许多浪漫想象的老建筑大量地消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站在火车站旁边这面老墙下,呆呆地想,明天它就要被轰然放倒了,就要永远消失了,如果它是烈士的话,一定会高呼“古老文明万岁”。可是灰色的老墙很沉默,仿佛进入了弱者的行列,而弱者往往是没有自己的声音的。我也是弱者,只好凄然地走过最后的几面老墙壁,想和那几个老工人手说话,或者是握握手,但是没有这样的勇气,说什么呢,人在世界上,总是像老墙壁一般无言。我站在那里,一如一面尚没有倒塌的墙壁面对一面即将倒塌的墙壁。
曾经读过这样的诗行:人是大地上行走的墙壁,可悲的是我这样的活墙壁和即将坍塌的墙壁同样无言,承受着无言的美德,耻辱的美德。
废墟链条上的舞蹈
废墟是什么,海洋上有废墟吗。没有的,废墟产生在陆地上,产生在文明高度发达的地方。一个地方曾经辉煌繁华过,而后由于种种可测或不可测的原因,辉煌和繁华成为过眼眼云,留下的痕迹即为废墟。
废墟有什么价值?在好多人看来,废墟的价值在于凭吊,因此大地上的宗教建筑就保存的稍微好一点。在五台山上,甚至还有唐朝的寺院宫殿,还有那些开掘在山上的石窟,洞口一一诉说着来自古代的曾经的想象和劳作,甘肃有敦煌和有王道士丢失经卷的悲哀故事。值得一提的是统治者居所,一些占领者不再把仇恨发泄在前代的建筑上,变的聪明了,不再烧掉重新建构,而是直接取而代之,比如元明清,一致把紫禁城作为他们行使权利的地方。散落在大地各处的无数民间废墟,现代人想凭吊也不行了,消退的速度要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
我知道,人和废墟之间有一种默契的互相依赖。人们像守卫心灵一样守卫废墟的灵魂。我所居住城市的峰峰矿区响堂山石窟,里面的头像几乎全部没有了脑袋,据说大致是两个去向,一是在日本人占领时期被抢走的,再就是“文革”时期被红卫兵破坏的。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红卫兵运动,今天给年轻人说起来近似童话,但是,红卫兵运动的极大破坏力,足以撼动整个地球。红卫兵唱着:“破四旧,立四新”,“四旧”是容易打碎的,而“四新”就不那么容易立起来。
在高原、沙漠和其它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些古代废墟自然被保存着,是荒凉保护了它们,这是废墟的幸运,也是废墟的天堂。造成废墟的有自然之力,也有人为之力,自然的废墟不能断言是灾难,正如老年人把在坟墓的休息当作很美好的事情一样,可惜的是,这些年,人迹罕至废墟也无法保持自己的宁静,但是总有好奇者自己认为是“探险”,或者是猎奇到了那里,而后发现了所谓的旅游价值,旅游价值的直接目的就是获得金钱,为了接近废墟,人们绞尽脑汁剥去了废墟的外壳,使废墟彻底地暴露在旅游者面前。
造成废墟的原因可以有万种千种,而造成使废墟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忽拉拉大厦坍塌,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由于自然的破坏力量而造成的废墟中,包括了风雷水电地震气候变化等,即使是没有任何急遽的破坏力量,时间的侵蚀也是可以造就废墟的,我们站在喜马拉雅山下面的时候,看到了它的雄伟,而在它的崛起的时候,给多少文明之地造成了废墟呢。新文明的兴起总是以老文明成果成为废墟为代价的,而人为的力量造就的废墟比自然力量更加频繁,更有效率,其中最有效的就是战争,兵燹战火制造无数废墟,在数以吨计的炸药淋漓尽致的轰炸中,几十层高楼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就化作废墟。美国的摩天大楼,被恐怖分子用飞机在短短几分钟就炸为废墟:中国历史上秦始皇耗搜刮民膏,建造绵延三百余里让人望而兴叹的宏伟建筑阿房宫,毁灭也仅仅是一把大火,无人可以扑救的大火。日本美丽的海岛城市广岛、长崎被两颗特殊的大炸弹一炸,顷刻间就成了地狱,人世和地狱并不遥远。
废墟是虚无的,也是实在的,我走在废墟上,实在无法看到实实在在的当年的辉煌,但是凭借着想象,能想出当年发生了多少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我去过山西的王家大院,感受着大家族的辉煌,但是同时感受着这个大宅子埋葬了多少青春的呼唤啊。
这几年,我几乎病态地走遍了我所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看着老的建筑怎样从城市里消失,看着铁的推土机是怎样把老房子、老建筑冷酷地推倒。我毫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好像一切就本来该是这样,新的代替旧的,现在的代替过去的,与“旧的传统观念做最彻底的决裂”,不是很蛊惑人心的吗。
白天的时候,看着铁的推土机把老房子、老建筑冷酷地推倒还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可是晚上走过那一片片废墟的时候,就听到了老房子轻微的哭泣,这些破砖旧瓦在同一个地方用不动的姿势结合了好多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或者是说一种审美,突然一切全没有了,全消失了,这种空虚令人无法承受。一块老砖,或者是一片老瓦,离开了老房子、老建筑的整体轮廓,它还是砖,还是瓦吗?正如一个人的站在阳光下或者是树丛里显得很美丽, 但是离开了阳光和树丛,人摆在那里,不就是几根骨头,或者是一个骷髅吗?
我用了许多时间观摩老房子的被铲除过程,前些年是一些工人用古老的大锤吃力地打击房体,声音虽然也不动听,但是尚存在一点温存,可是后来看到具有铁的大手的特殊拆迁机械,伸着二十几米长的胳膊,尖刀一般把尖利的爪子扎到老房子和老楼房的机体里的时候,我的心是疼的,亲身经历着被宰割和被肢解是什么样的滋味。墙是老房子的皮肤,皮肤一下就抓得血肉淋漓,钢筋和梁柱是老房子的骨头,它的骨头再硬,也是无法和铁爪子抗衡的,因此,只能看到虎狼一般的拆迁机械在老房子里肆虐,墙倒了,钢筋露了出来,一根根的钢筋似乎是老房子的神经和血脉,让老房子充满了活力,但是现在一一四零五散。工人们都在低头脸色阴沉地干活,瓦砾在他们的脚下和拆迁机器下朝四面八方延展,灰尘飞翔,仿佛是老房子灵魂消散;在我的想象里,好像到了生肉加工厂。整个工地上飞烟弥漫,就如战场上硝烟弥漫,到处是杂乱的破碎的水泥和瓦砾,而它的身后等待着自动装卸的卡车,一趟趟把被屠杀了老房子装上了汽车,送到了很远的地方掩埋——这里简直是杀戮的机器链条,一切自然有序和有效率。现代化的宰割效率,用一个星期就可以搬走一座老楼,就可以平整好一块平地。表面上好像有一点反璞归真,但是这块平地上却是泪水成河。
哦,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但是又确确实实曾经存在过。废墟的价值实是多元的,邯郸的赵王城也是一座废墟,它对于我的意义,就是极大地解放了我的想象力。我站在赵王城废墟上,听着呼呼的风声,看着满城廓的黄土,感受着一种无限和终极……一切都是会毁灭的,一切都会成为废墟,但是它们在时间的链条上毕竟存在过,这一切足够了,足够令人尊敬和对于可能出现的未来充满信心。
废墟的另一种意义
相比较于战国时代的辉煌来说,现在存在的邯郸城也是一座废墟,这个在废墟上长大的城市,现在还在长着。城市扩张施工的时候,经常挖掘出一些古代文明的碎片,考古人员总是能惊讶地从泥乎乎的文物上发现几千年以前的辉煌,这些辉煌潜流在邯郸的每一条街道,我遥想从城里到城外昔日的景象是何等的恢弘,书声朗朗,歌舞升平,商贾云集,交通畅达。 我穿行在新华街、邯山路、中华大街、东门外……无法分清自己是一位千龄老人,还是一个现代儿童,相对于历史的真实,想象力总是显的贫乏的,我实在无法想象在被废墟掩埋的曾经的城池里,发生过多少血海情仇。
在地球那端的庞贝古城、罗马斗兽场……不同的古建筑有不同的风格,而毁灭成废墟的结果则是相同的,辉煌不再,仅仅存在着片石碎瓦、残垣断壁,这种特异的风景还在向人们传递着一些来自古代的信息。
我想,我的祖先在太行山东麓建造邯郸城池的时候,肯定是把这里当作了福祉,无奈的是福地和灾地总是相互连接,处于自然状态的土地,突然建起了城池,就有了被毁灭为废墟的可能性,哪里有辉煌,哪里就有毁灭,哪里有文明,哪里就有对于文明的残酷破旧。据史书记载,邯郸的赵王城是被烧毁的,辉煌的建筑顷刻变成一处焰火,到处是一片焦土,黑乎乎的一片。有贞洁,就有贞洁的被侵犯,有文明,就有文明的被挑战,贞洁无奈地被侵犯,废墟就是被蹂躏的现场和证明。
自然灾害当然可以成就废墟,但还不是最可怕的。地震是自然灾害中的一种,人到中年的我永远不能忘记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一道蓝光过后,在河北的一座叫唐山的城市顷刻间消失了,唐山人会永远记住那个悲惨的瞬间,它给人的记忆涂上了黑色,我的同事有好几个唐山人,一说到“地震”两个字,他们随之就出汗,同样的,日本的广岛和长崎也是的,谁要在这两个城市说到“原子弹”三个字,那里的百姓也会头上冒汗,作为人类人为地自我毁灭恶性膨胀,这两个城市可以作为一个标本。
唐山地震的时候,我在邯郸也住在地震棚里,因为年纪小,未能直接到现场救险。从唐山救险回来的工人告诉我,地震发生三天之内,每个瓦砾的后面都有呼救的声音,六天过后,废墟一片寂静,生命无法突破钢筋水泥的阻隔,在无奈中告别了世界,回归了大地。去的人回来并没有什么豪情壮志,而是低着头,他们都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死人,到处都是死人啊,每片瓦砾下都是死人,死人的气息,死人味道,死人的气氛,每个家庭都有死人,每个单位都有死人,死人压着死人,都无法安排坟墓掩埋,只能统一就地掩埋。街坊邻居见了面,头上还在流血也顾不上,见面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家走了几口人?
废墟啊废墟,废墟里有没有生命呢?唐山的时候,全国的医院都在支持唐山,都在接收着来自唐山的伤员,伤员们下了火车时候,抬着残缺的手臂,高呼“毛主[xi]万岁”,当时我感觉到一切顺其自然,现在感到政治词汇能深入到一个人的生命的极限,真的是一种悲哀,政治不管怎么达到,它都是人性的附着物,不应超越人性之上。对于唐山地震废墟里有没有生命的问题,25年后重新看一个反映那段历史的记录片,看到了在唐山地震废墟里生存了10天后被成功解救的工人,很多年后,接受采访的时候,他说,他在废墟里一直挖一个洞子,但是这个洞子被水泥板阻隔了,但是他怀着希望在等待着,当他终于在从这个洞子看到了生命的白光之后,内心的感觉实在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把这道白光称作生命之光。
在战争期间,成就废墟的有力手段就是轰炸,据说炸药是中国人发明的,可是炸药带来的巨大杀伤力却是从欧洲开始实验的。还有二战时期的南京城和重庆的警报,经过抗日战争的人们,都对于警报有着天然本能的恐惧,因为警报意味着轰炸,意味着房屋倒塌,血肉横飞。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进行战争的双方拼命把炸药往对方的土地上倾泻,无论是多么结实的建筑也禁不住炸药的轰炸,不管是来自飞机的投放,还是来自地面的发射和安置,炸弹的爆炸带来巨大的冲击波,城市借助于冲击波变为了一处处的废墟。在1947--1949年的中国内战中, 北京(北平)被完整地保存下来了,这真是一个历史的造化和幸运。走在天安门广场,往北穿越那道中线,看着基本完好的紫禁城,很是为这座古建筑的完好而欣慰,并不是说紫禁城所蕴涵的封建文化有多么伟大,而是说现代文明不能没有逃离古代根基,不管古代是腐朽的,还是清新的。 中国有很多的古建筑被战争和人为地毁灭了,仍有一些古建筑(包括古城)得以保存了下来,还有一些城市毁灭的痕迹——有些废墟也保存了下来,毕竟有人知道,废墟是历史的遗物和文明的见证,毁掉了废墟也就等于毁掉了历史和文明,只有尊重废墟,才能超越废墟。
人们惧怕真正的废墟之灾,却喜欢废墟游戏,废墟作为游戏存在时候,人们看着有快感。我在电脑游戏里看过一个废墟的游戏:《恶魔城:废墟的肖像》一个小姑娘,拥有魔法的小姑娘,必须竭力阻止一场复兴——德古拉城堡的邪恶计划,更要组织恶魔在人类世界建立自己的势力。于是出现了设定在二战时期的背景,在那个充满混乱和灾难的特殊时期,成百上千的幽灵在世界上漫游,寻求得到拯救。幽灵们被德古拉重新建起的恶魔古堡所吸引,被一对恶魔吸血鬼姐妹所率领,开始复兴德古拉的邪恶计划。在邪恶的一面,吸血鬼猎人乔纳森•莫里斯和夏洛特•奥兰开始行动,发誓要拯救人类世界……游戏是虚拟的,但是灾难感却是真实的,虚拟的游戏和真实的灾难感,共同构成了游戏世界。
游戏仅仅是游戏,而在二站中死亡的将近一亿的生命却不是游戏,来自各个国家的军人,还有平民,在那场世界性的大混战中,一一命归黄土,还有挺拔的大片的城市,顷刻间不再挺拔了,成为了你死我活的杀戮场,这绝对不是游戏,而是真实存在的废墟。看电脑游戏的时候,我不知道在二战中死亡的战士会不会真的聚集在某一个城堡,为世界上仍然存在的杀戮而聚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集会,会不会对于这个世界仍然存在着人为的整体毁灭的废墟趋势而隐隐地担忧。
有哲学家说,在地球上行走,没有一处不是废墟——这话我相信。现在的城市,过去废墟,现在的城市,将来的废墟,我在生活的这座小城里上下班的时候,看着平坦的街道凭生就开掘出一条沟,据说是要埋设什么管道,好不容易弄平了,不久又开始挖挖了,人们就是这样不停地挖掘着,城市的一部分零件突然残废,又渐渐地恢复。人在光彩陆离的城市里行走,就如在废墟里穿行。废墟不仅仅存在陆地,水底也有,水的下面收藏着许多废墟,有因为风浪失事和战争而沉没的轮船,也有大地的隆起和沉陷而被大地没收的文明痕迹。
一位在武安工作的刚从欧洲旅游回来的朋友告诉我,在意大利,当他穿过市区的人民广场,登上市政厅,往下一看,下面的那么广阔的一片废墟令人心颤,即是闻名的罗马广场废墟,而这片废墟就坐落在城市的中央。俯瞰这废墟,除了从几根突兀挺立的柱子上隐约可以看出当年的建筑威严气势外,到处都是断垣残壁啊,而意大利人把这座废墟作为珍宝保存着。眼前看到的,简直令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华丽光彩的埃米利亚殿堂,只留下一堆零乱的石块;气势雄伟的马森齐奥殿堂,只留下几堵厚厚的破墙;高大的蒂奥斯库雷神庙,只兀立着孤零零的三根石柱;连宏伟的萨图尔诺农神庙,也只有八根石柱支撑的大门;还有罗莫洛神庙、维纳斯女神庙、凯撒神庙,都在废墟运动中演变为一堆堆的碎石和乱砖。整个的罗马并没有五彩缤纷,没有勃勃的生机,一切都是古老而陈旧的,街道是旧的,房屋是旧的,真的没有料想到举世闻名的罗马竟会是这般模样!人在罗马广场散步,更深切明白废墟的含义
由于废墟,曾经熟悉地方成了生疏地方,曾经生疏的地方又渐渐熟悉了。一幢幢高楼成了残砖碎瓦,又在砖碎瓦长出另外一座高楼,当我穿行在城市和乡村的时候,总有一点心虚,总是担心被废墟掩埋。有的时候我行走在我曾经居住过的老街区,踩着遍地的瓦砾,判断着自己曾经在哪个位置放椅子,在哪里放沙发,在哪里是放让人无限甜蜜的床,那可是新婚之夜第一次发出快感叫声的位置……而这些地方烟云一般消散了,一切都不复存在,它们都被一个叫“废墟”的怪物没收了。
我很有幸在古城邯郸成长和生活,对于历史废墟的感觉就比较直接。让人惬意的亭台楼阁不在,历史悠久的古刹名园萧条,一切沉人了沉寂之中,昔日的辉煌化作了蓬蓬蒿草,飒飒西风。走在邯郸老城的街道里,感受着在废墟里建造的城池,走过历史上闻名的回车巷、学步桥、邯山书院,想着曾几何时,那个著名将军廉颇和著名宰相蔺相如结成了肝胆之交,还有学步桥上,当年那个邯郸学步的燕国少年走路的姿势本来不算难看哟,这都让自己会意一笑。邯郸城西的赵王陵墓群,几处孤冢,凄惨冷落,但是不断有人盗墓的消息传来,邯郸城北的北齐年代的墓群,是另外一群墓地,墓地是废墟的沉淀,隐藏着一个皇朝或者是一个家族尚没有实现的欲望。
还有那腾跃于崇山峻岭中的中国古长城,本来是春秋战国时期各国为了军事目的各自建造的,只是秦皇帝把它连接了并且延长了。这个巨大的工程有过辉煌,在久远的年代里也渐渐演化为废墟,它瘫卧于突兀山岗上,半掩于漫漫黄沙中,是国人不思进取,安分保守的一个象征,可是至今仍被国人当作图腾一般地歌颂不已。老作家宗璞显然是有责任意识的,她把圆明园也当作自己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宗璞老师专门写过圆明园,她把圆明园的遗迹比喻成荒野的海洋,其建筑遗迹就是海洋中的一艘船。人无法决定历史,只能顺应历史和影响历史,废墟的存在就有了存在的意义。
美国著名诗人艾略特写过他的代表性诗歌《荒原》,他的表达很是到位,整个世界越是现代化,越是进入无序的荒原状态。世界没有天然的荒原,这是精神的颓废和道德的沦丧的结果,对于失望和彷徨而言,废墟也是一个出色的象征。现代人类生活沉没在淡漠正义、信任、关爱、良知的危险境地,人类社会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废墟。
废墟是一个多元化的文化符号,想到当今的世界上虽然没有世界性的战乱,但是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那个方向,还是总是传过来阵阵枪声,从伊拉克总是传来士兵死亡或者是平民死亡的消息。还有来自欧洲和非洲的种族屠杀,恐怖主义分子在暗处仍然寻找着制造爆炸和伤亡的机会,更现代化的武器为更有效的杀戮创造了工具,造成了一座座的新的废墟,废墟掩藏着仇恨,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废墟没有在别的地方,它就在人的心里。
本文已被编辑[紫色菊]于2007-2-19 23:08:5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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