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无论怎样挽留,春天还是如期抵达了。时间流淌得如此静溢,真想抓住梦中美好的片刻,让它成为永恒。
看来冬雪是不会来了,不知道春雪还会不会过来安抚我沉寂多时的心。每日总是不厌其烦地敲打自己的心情,如男人饮酒,哪知愁更愁。文字越砌越多,心情却越发郁闷。
年轻的时候总是盼望雪花能够到来,雪若来,冬天就会很长。雪若不来,盼望就会生出青苔,阳光倾洒,绿意就更浓了,于是春天就在毫无准备中抵达了。
有意留心过城市的绿化植物,迎春早就换了新装,杨柳成条成条的胚胎即将分娩。我对儿子说:“看见了吗?春天就在这里。”过后我又对自己的话感到自责起来,因为我说话的初衷并不是带着儿子寻找春天,而是想抒发内心一种无以言表的悲哀。
这个春节我想让自己沉浸于一种“草庐归梦”的心境。“质本洁来还洁去”,我从乡村走来,只想回归乡野。但我真的对自己没有信心:我若真的决心在乡村或者山野落定下来,会有人收留我么?他们会给我一方容身之地么?我明明知道,无论是山村还是乡土,每一寸土地每一道山水都有人群的所有权限,我本流浪之人,谁会平白无故施舍给我一个清静的世界呢?
客居过柳城,那是个令我向往的城市,今天我还在电话里与鸿说起。我喜欢柳城理所当然是因为柳城的柳,柳城的湖,柳城的江水了,那是个人杰地灵的新建城市,却有着古典诗词里的浪漫情趣。
读书的时候长期怨憎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词句,而今识得愁滋味,却没有古人的那份才华与寂寞的心境了。原来,我一直无法让自己心静下来。因为,我一直眷恋这红尘,眷恋这红尘最为密切相关的人和事,眷恋血浓于水的那份感情,眷恋简单的幸福和短暂的美丽……
梅子说,春节期间想去边城住上几天。就在昨晚,我都将《边城》重新翻看了一遍。那梦里的水乡,那杨柳岸的晓风明月,那朝天的渡口,那穿巷而来的风,那静静流淌的水草,都是我想要重新温习的。关于“边城”它永远是一个梦,虽然我不止一次抵达。
我知道我所想抵达的绝对不仅仅是单纯意义上的一个地方,更多是的一份情怀,一份水墨宣泄的情怀,一份梦里回望的情怀。沱江的水无声无息。却无时不在流淌。岸上的杨柳早已婀娜,我只想折一枝岸边的杨柳送给知春惜春之人。那人一定是春的使者,从年前的诗经中轻轻走来,穿过依依古道,携魏晋玄风,捧唐月宋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而我,就在湄边,不做离别的走状,也不做伤怀的回眸。
其实我也不想忧伤。想号称“五柳先生”的陶渊明归梦草庐前的忧郁,我的小小忧伤又算了什么?
历史的烟云呈现给人的总是浪漫的情调,金戈铁马的沙场也只是梦醒前的记录,他或许在仕途与隐匿之间曾有过痛苦的徘徊,也或许经历过世事的凄风苦雨,但最终还是明白了宦海的沉浮与多变,在多次挣扎过后,终于消释了“仕”与“隐”郁结多年的矛盾,彻底地回归浔阳故里,采菊南山下,种柳斜阳旁。
如今我重新看待陶老的隐匿之情结,并非是他看透纷繁的尘世,而是一种忧郁之后的逃避。若世间人人如此,这个世界还会有进步?还会有朝代的更替么?不错,人生苦短,但人人都不求取功名,人人都将自己隐藏起来,不与时事,不瞹社会,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还会不会是人的世界?纵然有许多的人为了碌碌功名而放弃了孜孜追求,但还是有更多的人因流芳而卷入尘网。
很多人都知道陶先生因“菊”而隐而成为隐士,殊不知“柳”是陶渊明田园之思的一个情结。据说每逢他出仕远行都要抚柳相约,与柳道别。莫非“折柳相送”的喻意是从他哪里而来?或许是,或许不是。古人的事情,现代人有何必弄得那么端详呢?只不过这世间难料蹉跎,草木荣枯有时也违背季节的更迭。当然有谁会欢喜“兰枯柳亦衰”残景呢,也难怪陶渊明感到“遂令此言负”的无限悲凉了。
有人说:远离万丈红尘,回归乡野,植柳种菊,把酒望月,过上闲隐的生活才能真的解脱。古往今来,功、名、利、禄被人称为“尘俗”之事,但正因为有了那尘俗,这世界才在矛盾中演变,生活中美好的一面才在纷繁复杂中脱颖而出。谁都清楚依依杨柳可以拂去心中的闲愁,淡淡菊香可以捎来清凉的气息,浓浓的美酒可以消去苦闷的俗念。
“依依杨柳”总是寄寓太多的离情别绪,寄寓太多历史的沧桑与人生的感叹。但,我,始终不信这世间有真正看破红尘之人,那些寺庙高山,茅屋草庐,是用来让心灵暂时安歇的。若说田园是尘世归隐的最好去处,若说柳是田园风光之最,我当然喜欢“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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