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终于到头了；不知道这一年里给生命都带来了什么，看着人们个个喜气洋洋，也许生命的内容就是这般的虚无。平日里爱睡懒觉的我今天被妻子早早给提溜了起来；说是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多，我和儿子必须干活。平日总有理由推脱，可是今天看来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理由了。

八点钟准时起床，不过睡在隔壁屋子的儿子昨晚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说好我和我一起起床的，可是我起来了，他却没有起来。我叫了他好几次，他就是不起来，而且在里边还传出话来，说让他再睡三十分钟。我是没有一点辙了，于是也就开始抱怨妻子。

“你儿子不起来，难道让我一个人干呀！”我说：“要知道是这样，我也应该再睡半个小时。我看儿子都是让你给娇惯的。”

“我……”妻子把声音喊得老高：“老子英雄儿好汉，你儿子本来就和你一样；我娇惯的，你看我有那个本事吗？”妻子说是在发牢骚，其实也是心中充满欢喜。因为生活在一起快二十年了，她心里想什么，我难道还能不知道吗：“你儿子不起来，那你自己干；今天咱们可把工分好，我在厨房，你在外边；院子和屋里的事情都归你，你要干不好，小心老爸老妈收拾你。”

“我一个人干呀，那不行。”我说：“要不你去叫叫你儿子；都十七岁了，也该懂点事情了；大年三十还这样，那怎么能行呢。”我说：“过去我们小的时候可就是盼着过大年了，别说是年三十，就是进入腊月，都开始算着过年的日子；可现在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过大年无动于衷，你说……”

“还不是跟着你学的。”妻子没有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儿子不懂事？我看这都是跟你学的，你说你这么些年看什么顺眼过，什么东西在你的眼里不都是无所谓，还说我儿子呢。要我说，我儿子比你强多了。我不去叫，你不经常说儿子是你的名片吗，好了，你去叫你的名片吧。”妻子大概觉得自己今天的事情还很多，所以也不想和我在这里调侃。

看来儿子还得我去叫。我打门，他就是不开；我好话说了一大堆，可是他好像就是没有感觉；这时老爸老妈进来了，看见我在喊他孙子，就开始抱怨了：“时间还早，你就让孩子多睡一会儿；干吗非要他起来呀！”老妈先不干，接下来是老爸的一席话。

“都大年三十了，院子里怎么没有一点变化，前几天我给买的那些东西怎么都还没有布置出去呢。”

“我现在不是在叫你孙子吗，可是说什么都叫不起来。”我说：“要不你们给叫叫。”看来我这个做父亲的是彻底的完了，在这个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妻子的家庭里，我是彻底的没有地位了。

“好，我来叫。”父亲说着，轻轻敲了一下儿子的房门：“孙子，快起来帮你爸爸去贴对联。”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儿子觉得已经到了三十分钟，反正他爷爷就这么轻轻的一叫，他竟然起来了；这下倒是给老爸提供了说话的理由：“我孙子很听话的，要说不听话，我看这家里也就只有你了。”

我无话可说；儿子起来了，我们马上进入了过年的角色；先是在院子里开始布置老爸买的那些春联和福字；天一直都很暖和，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昨天来了一股冷空气，这阵子在院子里还真的有些寒气逼人。

“爸爸，为什么要给院子里帖这些红红绿绿呢？”儿子大概也是因为觉得天冷，也许觉得在今天这个讲实惠的社会里，弄这些东西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才发此感慨。

“这是咱们中国人的一种习俗，是人们渴望在新的一年里有好运气。”我说：“现在生活好了，你们不觉得什么；要是放到过去，孩子们就盼望过年，因为过年能吃好的，能穿新衣服。”尽管我对现在的大年也有一点自己不好的感觉，可是在儿子面前我却是不能流露，不然，要是让老爸老妈知道了，那还不又得挨骂。

“唯心。”儿子嘟囔了一句：“要是贴这些东西真的有好运，能让我明年考上大学，我就多贴点，把咱们院子都贴上福呀，春呀，还有那些祝福语。”儿子看来并不买我的帐，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也就是说说而已，活还是要干的。

终于院子里布置好了，当我们进到屋子里的时候，看到老爸正在把我爷爷奶奶的照片放在桌子上，前面放了三个小盘子，里边放着水果和糕点；还有一个小香炉。老爸看到我们进来了，就把孙子叫到跟前说：“这是你老爷老奶，你虽说没有见过他们，可你一定要记住他们，他们为了咱们这个家，辛苦劳作了一辈子；人不管做了多么大的事情，也不管有多少钱，一定不能忘本；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儿子就是会讨爷爷奶奶欢心：“爷爷，你说老爷老奶他们在天国那边知道我们今天要过年了吗？”

“知道，一定会知道的。”我发现老父亲用手一遍又一遍的摸着爷爷奶奶的相片，好像是心有所思：“一个家的兴旺发达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这和一个国家一样，要由后辈们不断的努力才行。现在爷爷老了，这个家要靠你和你爸爸来光大了，说到底，最后还是要靠我孙子；所以现在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我站在一边，听着老爸给儿子说的话，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本来过年了，是个欢天喜地的日子，可是老爸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我心中一丝淡淡的哀愁。不为别的，就为眼前已经成了相片的我的爷爷奶奶……

在我比儿子今天还小的时候，我一直和爷爷奶奶住在农村；那时侯父母在外地工作，经常过年都不能回来；记得有一年，父母又不能回来过年了，他们给爷爷奶奶和我总共邮寄回来了三十五块钱，在当时，这些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那天我和爷爷去邮局去取款，在街上，爷爷受奶奶的委托，给我花了两块五毛钱买了一双黄胶鞋；当时我拿着着那双黄胶鞋甭提有多高兴了。后来我们还在市场上买了三斤肉。

记得初一的早晨，爷爷也给他的老爸的照片磕头烧香，最后我们才开始吃饭。那时不象现在，我们就只是用萝卜白菜还有一点豆腐装了一个小火锅，在最上边扇了几片大肉。当时农村都是住的土炕，奶奶把装好的火锅端到土炕的桌子上，我开始用嘴在吹那还没有完全烧红的木炭，为的是让炭火能快快的旺起来。那时侯的肚子和今天是根本无法相比的；等到火锅开始翻滚的时候，那浓浓的香味真的让我不停的在流口水。

爷爷先动第一筷子，可是他夹起的肉片先是放到了我的嘴里，那个香呀，几十年过去了，天南海北的大菜我几乎都吃遍了，可就是再也没有吃到过奶奶做的那种肉片的香味。一个小火锅，本来就没有几片肉，当时年幼的我没有给爷爷和奶奶留下任何机会，全部都让我给抢占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好多年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想起那一幕，就觉得后悔，就觉得伤心，觉得我对不起爷爷和奶奶……

我想到这里眼圈红了，这时父亲看到了：“好了，现在一切都好了；明天就是大年，你给爷爷烧根香吧。”父亲对我说：“你爷爷和奶奶可是最疼你了。”

我点点头，这时候我好像成了儿子；其实我本来就是儿子，只是在儿子还在身边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是父亲。给爷爷奶奶烧完香，妻子进来说可以开饭了。我和儿子来到厨房一看，可真是丰盛呀！我们开始上菜了，光是凉菜就有八碟；有牛肉，火腿，烧鸡，带鱼，自制的皮冻，凉拌鱿鱼，荷兰豆，还有鲍鱼片。

满满一桌子，和过去一样，还是父亲先动第一筷子，同样是把一片鲍鱼夹给了孙子：“我孙子多吃这个菜，这里边含有氨基酸，吃了对大脑好。”

我买了一瓶五粮液，就为在这年三十能让父亲喝上一杯儿子孙子敬上的酒。我给父亲斟满一杯酒：“老爸，今天喝上一杯吧。”因为父亲和我一样，也是糖尿病，平日里从来不喝酒，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喝两杯酒，一杯是我敬的，一杯是孙子敬的。

“好，就喝两杯吧。”父亲一下子也把孙子要敬的酒说在了里边。

妻子的采做的很好，可是我们都吃不动，因为平日里总是吃这些东西；可这是习俗，不吃又不行；每年过年都要这样，每年过年我都要犯病；今年说好了一定注意，可上了这样的桌子，我心里总就是想起爷爷和奶奶，总是觉得只有自己多吃，才能让九泉之下的爷爷奶奶高兴……

我是在为爷爷奶奶吃……

儿子正长身体，他可能是在学校里平日吃饭不可口，现在是狼吞虎咽；也许他的心里永远不会有我那样的感受了，也许到了他象我这个年龄的时候，才会有感受，也许那时侯他的感受是另外的一种滋味……

贴完了春联，吃完了团圆饭，儿子去放炮了，我和父母坐在客厅拉开了家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