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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年--符编的手记苍髯老贼

发表于-2007年02月17日 早上9:43评论-1条

本命年

—— 苍髯老贼

——符编的手记

从三个月前的春分我过生日开始,就觉得一天心惊胆战的。那天台里的几个朋友与我一道去了一个叫“好吃馆”的餐厅,开了一个雅间,大家虎吃海喝了一顿生日酒,男女杂座,其乐融融,借着酒遮脸,大家天南地北的说了很多的逸闻趣事,还夹了若干黄段子的荤笑话,着实热闹了一番。不知谁出的鬼主意,又玩了一通熄灯燃烛齐唱生日快乐歌的洋把戏,以后又是让我做出虔诚状的闭目许愿,我也一一照办了。

大师兄周不讷说:小师妹,我知道你许的愿了,简言之,是定格白马王子,早钓金龟婿吧。大家哄地笑了起来。我只好说,正是这样,只是你已经失去这个资格了。周不讷说,是呀,到了北京才觉得官小,到了广州才觉得钱少,见了师妹才感到结婚太早。大家又一下哄地笑了起来。倒是我的搭裆吴老师来解围:到此结束吧,寿星还不定要找人说体已话呢,我们散了吧。大家嘻哈打笑的散了。

回到我的小巢,我就急匆匆的关门上锁,从衣箱里拿出针线包、衬裤和红布条来。我要做正事了。

今年春节回家时,妈妈悄悄对我说:春分,有句俗话,想必你是知道的。‘平日里顺顺当当,本命年棍棍棒棒’,今年呢,你要诸事小心,因为再过两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

我觉得不免好笑,说,我倒是不信什么本命年的。

妈妈说,你不记得你十二岁那年了,你爸出了车祸,你入学考试差几分没进入重点中学。所以呀,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呀,妈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她拿出一个漂亮的红底白花的小包来,说,这里面装有针线和红布条,千万记住,在春分那天,呵,是三月二十一吧,你要把这些布条缝在你衬裤的腰上。

想到世界上万事万物说不清楚的也多,所以我就点点头。又问:妈,为什么一定要缝在腰上呢?

妈笑了,你不懂不是,俗话说,男儿头,女儿腰,只准看,不准挠,还有什么比腰更重要的地方。

我调皮地问:那么爸爸本命年的时候,你要为他做一顶红帽子吗?

妈妈说,谁和你贫嘴,反正缝在腰上能避邪,你照办得了。

此刻我就按照妈妈的意思来缝布条了。我不懂穿针引线,但这种事又不好拜托人的。

我突然想起,原来打点的计划,究竟进不进行呢?一个是和医院小李医生的关系,究竟该向前迈一步或者向后退一步。另外一个是,我下一步的节目制作,该如何进行。妈说,本命年一切都要慎重行事。

本来,我协助吴老师把《小城故事多》的节目办得好好的。不知道是人口已经老化,大家有一种怀旧的感情,还是戏说的东西,已经令人开始发腻,所以说点平头百姓,说点陈年旧事,反映还不错。去年底不知怎么市里就调整了班子,新来的一位什么把手是上面的红人,说是以善于经营城市,特别长于土地升值运作,有一种点土成金的本领,是一位上下有厚望的人物。又说是特别是喜欢强调执行力,讲究的是言必信、行必果,弄不好,只要说你不在状态,不必用什么‘庸者下’的得罪人的话,只消略一挪动,你就会在一旁喝凉茶去了。

据师兄周不讷说:他听过这位把手的一次谈话,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两句话,语句虽然一点不文明高雅,但是很能传神。一句叫做“一扫东方面馍馍”,表现了他的打造市容气魄的大度,只要是被认为不是“三明治”,而是“馍馍”这类不成规模、不上档次的东西,一概在“一扫”之列。因为扫除之后,一张白纸,把手就要描绘他规划中的百米大街、休闲广场、购物圣地和水幕电影了。另外一句,则是“给他依法毛打整”,表现的是他的执行力的坚毅果敢,只要你不听招呼,不在状态,就难免被“毛打整”;令你哭笑不得的是被打整而“依法”,你还有什么可谈的吗?所以,也是本命年的吴老师,看见城市东北的一片什么“其安居”、“一人巷”一夜之间,就只剩瓦砾一片了。也对我说:小符,时运不济,《小城的故事》大约也煞尾了。那些老者捋着胡须低呤浅唱的什么几大景观的教堂晨钟、奎阁暮鼓、东山托日、西嶺摘星、南坡松涛、北洼修竹,还有什么金鸡报晓,渔舟唱晚,一概他妈的没有了,还说狗屁的故事呀。

心里有点烦燥,就给医院的小李医生去个电话,约他晚上踫踫头,摆点龙门阵释放一下,免得一直不舒服。另外也征求一下,我如果小城故事讲不成了,该又讲什么,说不定他还有好点子。殊不知手机不在服务区内。又拨通他执班室的电话,却是一个娇声娇气的女人的声音,问我是谁,我不好气的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听到对方甜甜的笑声,他才和女朋友一道到乡下去查什么流行病了,怎么又钻出一个女朋友来。他的桃花运来登了是不?知道说不清楚,我只好睹气关了手机。

中午的时分,突然台主任约我去“风味小餐”吃饭,说是要商量一下节目的事。平日里,我是有一点害怕这位主任的,具体说是害怕他的上下两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的头发就妈他是一个“黑又亮”的广告,使你不由自主要去瞧上一眼,这一下就麻烦了,因为你会自然地看见他那一双也是“黑又亮”的眼珠,还色迷迷地盯着你身体的某个部位,使你有点难堪。再就是他那穿着“黑又亮”的皮鞋的脚,似乎也有一双“黑又亮”的眼睛,老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追踪你的脚,使你不能不与他保持一点距离,免得去猜想、破译那些的的达达发来的密码。但是,这些都不用耽心,围着他转的女孩还多,他不会吃什么窝边草的,说是他正追求某位头儿的秘书呢。今天对席而座,我只好上下不顾,而倾听他的教诲了。

他自己要了一份200毫升装的麴酒,又为我要了一杯橙汁,几份清淡的荤素菜肴,就开始了谈话。记得他似乎夸奖了我不但工作努力,与吴老师合办的《小城故事多》收视率也多,还正准备选几个好段子向省台送送;一面又说我慧中秀外,恭维了一番什么身段好、盘子亮的话。尔后,话题一转说,于今嘛,你的小城故事要转一下向,陈古八十年的老故事不要播了,再说面对那些已经拆得七零八落的东西,说你是在影射什么多不好。我问,那还是一天把镜头对准领导和会场呀!这不是反映很多吗。主任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时政要闻那一块你不管他,我也没有要求你去参加。故事还可讲下去,不如来个“与你零距离”,就说说平头老百姓的事,比如献爱心、再就业、家庭纠纷、交通烦恼等泛泛之类的事情,估计也还是可以的。其实,就观众而言,一个怕是要色彩丰富,花花草草,奇装异眼,说是有点媚俗,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这第二,就是语言有趣,吹吹牛皮,侃侃大山,把名人拿来调侃一番,大众才有兴趣,一来干巴巴的东西,可能就是不行,当然,要多打隔山炮,万不可真正伤筯动骨。他一面说,一面又用皮鞋传递信息。我只好问他,究竟要怎么办才行呢?他这一下深思有顷,说:我也说不大清楚,你看,他突然用筷子头蘸了一点酒,先在桌子上写出“传统”二字,马上又在统字上打了一个问号,又在旁边添上一个奇字,又打了一个问号,他叹了一口气说,反正你的精髓在四个字上。我忙问,那四个字,他说:一地鸡毛。我不得要领,问,怎么一地鸡毛法。他说:你不说我的意思,你再接着去找吴师和你周大师兄商讨一番。反正你的事我也够费心思的。突然,他的手机唱起歌来,他拿出来一面接听一面说:“好好,马上马上。”一面关手机说,真烦人。他站起身来,拿出两张人头票子,说你买单,又用手在我肩上轻轻的掐拿几下,感觉到他还用黑又亮的眼睛去扫描我的胸脯,然后飘然竞去了。想到网上有人统计,不发生骚扰的地方是没有的,就是这样一个大环境吧,不出格就好了。在我正计划如何开销这些又可口的菜肴时,手机响了。是那位走桃花运的医生来的,我冷冷的问,有什么事吗?他说,我们昨夜抢救危急病人,现在才起床,肚子咕咕叫,约你吃饭呢。我说,没有去调查传染源呀。马上就关了手机。之后又颇后悔,其实可以约他来一道来继续用餐的。不过,冷一下也许有些好处,本命年嘛。

先去找老搭裆吴师,也隐约地说了一下主任的意思,不过吴师笑了,说:我已年届五十,形势也跟不上趟,而且一味去适应别人,自己活着也累。我已经报告要求去当一名资料员了。不过,你呢,人年轻,来日方长,领导的安排,也得顺着点是吧。

于是,我又去找师兄周不讷。每次找的时候,我多少有顾虑的,据说他曾经是一个语言尖刻、容易给人上纲上线的,名字就叫什么周敢,之后从“深文周讷”的成语中领悟到了什么,就改为周不讷了,语言风格一改就变成了动不动就是一份荤菜,谈黄段子了。虽然我知道他的正在开办“伶俐”幼稚园的夫人是一位能干漂亮的成功女性,不要误会他有什么坏心眼。但是一味荤菜油腻太多了,是容易让人发胖的。既然老搭裆不接招,也就只好求其次了。想到他在电话中也会冒出一些杂音来,就为他发了一通短信,请到办公室来谈事情。

几分钟后他就赶到了,我笑着说:大师兄真快。他唱起了京剧《考红》的段子:“夫人命亚赛过将军令,又好比君命召不不俟驾而行”,又马上说,咱们的关系谁跟谁呀。

我说,有正经事商量呢。多说什么。

在听完主任的安排和我的意见后,他深思了一下:主任说得轻巧,以为就像擦发油、打摩丝一样。这些事情是深不得浅不得的,一地鸡毛,那就没有份量。色彩丰富,大家都把肚脐眼亮起,不怕感冒拉呀?好笑。我真想做一次调查,让你和打字的王小姐一道上街,不怕她是低胸衣、超短裙,看你的回头率肯定要超过她,是吧。

我说,求求你,说这事怎么处理为好。

周不讷说,什么“与你零距离”也是深不得、浅不得的玩意的。隔山炮去调侃名人,怎么去洗涮法?你不知道名人的特点吗,有的是借舆论以造势的,完全是一种炒作;有的是醉死不认那壶酒钱,笑骂由你笑骂,名人我自为之。这些人,你把他其奈何哉?这样吧,而今央视有一个走红的节目,叫做《讲述》,收视率高,故事平实,令人有一种从微妙中见精神的光景。就好比你,没有什么浓粧艳抹,一样也是光彩动人的。

看见我皱起眉头,他又扭转来说,我们当然不能跟着去《讲述》了,那不但有跟风之嫌,搞不好,还会吃官司的。我看不如开一个节目叫做“自白”,可以组织一些人由他们来自白,日不隆东,离奇古怪也好,平淡如水也好,反正自由空间大,我们也可以拔高的。而且,成本低,配景少,了不得要发点访谈费什么的。麻烦的地方,是这些平头百姓们,他们无耻的程度,远远达不到“三名主义”的水准呵,这儿谈的三名,是指名星、名人和名流这三类人。至于和子美小妹,芙蓉姐们那些善于用肢体写作的人物来更不行了。呵小师妹,如果你也去开一个网页,只要一亮相,还不把那些姐们小妹当成“面馍馍”而一扫精打光吗,根本无须去搞什么“依法毛打整”的勾当。你说是不是?呵又说嘴了。我来为你搞一个提纲,你找一些人来作为素材,当成故事,生活中有趣的事多得很,咱们可以来一个广种薄收。有的事情,还可以编串,互相穿插,彼此照应,结合在一起,把声音和一些场景录下来,今后还可配景、变声,脸上打成马赛克,完全可以成体系的,并非天天315,假打一番又何妨。说不定比小城故事还有趣呢。

听见他讲得天花乱坠,我也不禁喜笑颜开了,连忙夸奖说,怪不得大家叫你智多星呢,真有几刷子呀,谢谢了。

周不讷说:好,究竟不知吾妹何以为谢?

我说:你说吧!

周不讷说:今晚上咱们一道去跳舞。

我说:我土包子一个,哪会跳什么舞。

周不讷笑得更灿烂了:那今天下午去游泳比赛。

我说:赛你个鬼呀,你说到哪一面麦子坡去了。

周说:还说谢我呢,知道你是假心假意的。

我说:由我作东,请你撮一顿行不?

周说:谢谢了,一听说你们那一套减肥套餐,我就反胃,多谢了,算我没福吧。

感到怠慢了小李医生不好,就为他打手机,劈头就问他肚子还饿吗,这小子说,肚子到填饱了,精神空虚着呢,给我来点心理治疗吧。于是约定共进晚餐。

进餐时,我说了吴师的态度和周不讷的打算,小李说,周的办法不错,如我们治病一样,只要发烧,先就给他输液,给他注射广谱抗生素,有的病都治好了,我们还不明白病灶在什么地方呢。周师兄说广收资料,就是打吊针,用抗生素,说不定怎么就对了。

第二天我喜孜孜的向主任汇报,主任正和一个什么人谈着什么。他说,这是组织部张部长,这是小符,非常能干的一名女孩,大学生呢。这样我只有择好的向他汇报。主任说,道理也是这样一个道理。那天我只是原则上谈了一点看法,觉得活泼一点是可以的。不过,你千万要注意,咱们是搞宣传的,我们要高奏时代主旋律,时代最强音;宣传真善美是我们的使命和任务。当然啰,反映一些小人物的事情,也完全可以。芸芸众生,不都是我们的基本群众吗。所以,我们对这些素材,要深入发掘,善于把闪光的东西挖出来,要在平凡之中,看到伟大,寓伟大于平凡之中吧。要支付一点采访费用,也是正常的,只是要节约开支哦。另外,你也不可迷信老周的那一套,他的水平也不是怎么样嘛。他又转过脸去:请张部长指示,真正的专家在这儿呢。张把我扫描了一番之后笑笑说:不错不错。我也不知道他在说我呢,还是主任的宏伟指示。于是向他们点点头就退了出来。

按照周师兄的计划,我首先去找了一个拄拐杖的小儿麻痹后遗症者,她正开着一个小店,在我着实颂扬了她一番,说她敢于直面人生,不怕困难,什么什么之后,并说要为她录像进而播出时,她却淡淡的说:像我这样的人和事太多了,如果一定要上电视台,你们电视台也会掉价的,说什么不行,何必把镜头对准我。天气热了,你真要买无烟蚊香,这儿到是正规产品,也可以优惠。之后,她就不再理搭我,而去向另外一个买矿泉水的人说生意去了,我只好讪讪的出来。

第二天我去找一位退休老工人,说是他在我们一则电视播出后,为一个失学的贫困儿童送去了200元退休金。待我去采访他时,他说,你说的是我给张三娃的钱的事,你别采访了,上次报社来的人,就告诉过他们,张三娃是我的一门亲戚,他们不管,去报上发了一个豆腐干消息,搞得街坊上笑了我好几天呢,行行好吧。

第三次我去找的一位搬迁户,说是在搬迁中带头响应号召,影响了一大批人。谁知他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说:只要你敢拍,我就讲。原来说什么带头有奖励,我才去先搬的,除去他妈的一朵红花,不但是现今奖励没有,基本补助费还未给完呢,害得一批哥们骂我献屁眼儿白,不是什么好东西呢。怎么样,大妹子,你拍呀!

我蔫不拉几的回到台里,去周师兄办公室汇报。周师兄说,你看,叫你谢我你不谢,于今知道了吧,办事困难呀。你是不是请我一番,我手头是有现成人物的。

我没好气的说,怎么请?是跳舞还是游泳,你想得美,说真的,我才不敢“与你零距离”呢。爱说不说。

周不讷笑了,你生气的样子,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姽画将军林四娘,《红楼梦》里的人物昵。冲你的这个造型,我也要送佛到西天,我的亲亲的小师妹呀。于是他从抽斗里拿出一个企划书来。

这不过是一份虽然十分真切,却也十分陈旧的毫无新意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千百年来经过无数次重复的玩意儿。说是一对在名份和处境上不很正常的痴情男女,不知怎么就发生了事儿,在好事多磨中,他们经历了多次的努力终成眷属,继之以结婚生子,进而夫贵妻贤,以后发生了已经被无数写手千百次重复的七年之痒了:花心的男方,有了色财方面的过失,在双规之后,就差一点进局子了,女方却挖空心思,变卖财产,挽狂澜于既倒,使男的被免于起诉。按说破镜重圆,应该了结了,殊不知男方却表示宁愿进局子,也不去镶补这面镜子,于是又发生出一系列的新故事来。

按照周师兄的意图,要把这件事的当事几方找来,各自用“自白”的方式来演译这个故事。不是这故事本身有什么趣,而是这个女方的妈妈,我们就叫她赵大姨吧,能够说出一通她自己的故事,她处理女儿的故事,透析出若干社会现象来,这些事,不用说年轻人不知道,老的人大都忘却了,翻起这些陈年旧帐,很耐人寻味。第二个当事的男方,我们叫他钱二哥,他自有一番做人的新见解,还可以穿插一些社会见闻,不可谓无趣,使你能够听到负心男人的精彩辩护词。而当事的女方,姑且叫她为孙三姐,虽然和我一样,是一位中文系毕业的白领丽人,她的坚持契而不舍,据说和性有什么深刻的关系,从而可以引进什么弗洛依德的什么理论,对人也是大有见识的。而引起其家庭发生变故的李四妹,据说是一位什么人见人爱的天生尤物,一个十足的街妹,但却能对现代现实主义生活方式作最精彩的诠释。

周师兄说,这个节目如果能够好好的梳理一下,光是这四个人物的形象一展示,加上我们去作一些煽情的夸张的引领指点,完全就是一副眼下十分流行的“下半身晚报”的特刊,不搞成功是不可能的。

受了周师兄的鼓舞,我居然又花费了三天的时间,或去家访,或去茶座,或去演播厅,着实忙了好一阵子,还为赵大姨付了补助费,为钱二哥给了饭茶钱,又听了孙三姐的揶揄,看了李四妹的表演,但是得到的结论却是一句话,就是勿论如何也不知道闪光点在那儿。不但任务没法完成,而且去报销费用,会不会受到主任的申斥,因为《小城故事多》通过改版的事宜,事实上已经煞尾了。

这会不会是本命年的使然,我必然要碰见棍棍棒棒的事情呢。心里的苦闷,不好倾述,不如晚上与小李医生散散心,来一个堤外损失堤内补了。

突然收到周师兄的短信,说有重要资料补充,只好无精打采的等他来。

与我的情绪相反,周师兄到是一付兴高采烈的样子。他说:小师妹,我是送佛到西天,“与你零距离”,安排去周末播送。为了给他添点彩,我还专门做了配歌,用搞笑的唱法唱出来,说不定还会走红呢。你看,歌词我打出来了。我懒心无肠的接过来,上面居然就是黑体字印的:

空闲时间多,何以度周末,邀约知已二三人,一道去找乐。

有心追时尚,囊中苦羞涩,舞厅酒馆下不成,空望麻将桌。

街市很喧嚣,古庙颇寂寞,不如开打电视机,细细听“自白”。

个中悲欢事,权且当戏说,休管他人瓦上霜,大家各顾各。

周师兄问:怎么样,够味吧。

我只好把访谈的印象和主要人物的录音放给他听,问这些名堂的真善美在那儿,我怎么去发掘。有的话倒算有点闪光。你听,比方赵大姨说:你们的电视节目怎么了,除去把镜头老在头儿们的脸上愰来愰去,就是大会小会,领导讲话。另外不但要把古人从棺材里拖出来,胡编乱造,戏说一番,而且对今人也不放过,千方百计去打听人家的隐私,检查了寝室,还要去查床铺。钱二哥说,他的情变,完全是由于一位算命先生说他为他占了一个兑上震下的‘归妹’之卦,因之,命带桃花,而命带桃花的结果,是女则志士当接踵而至,男则淑女将钻之而来。还有孙三姐说自己是白领,是名牌大学士,极具文化修养,清汤桂面的头发,颇具骨感的身段,鹿一样的腿,柳一般的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语言多尖刻,家务少做点,打扮随兴趣,骂人凭情绪,正是现代女性张扬的象征。至于李四妹发光的话,却在于“一些在人前表面嘻嘻哈哈的少女,在夜深人静时,往往受着煎熬昵”这一句。这些我应该怎么去串联起来,让它真善美呢。真的放在一起,就不是一地鸡毛,而是问题一大堆了,台主任那儿怎么通得过,何况,我手头还几大张发票等待报销呢。

周不讷说,还没有到世界末日呢,吾妹何须如此,生气伤肝,会使脸上长斑纹的。办法不愁没有,我要去帮你运动的。又笑嘻嘻的说,你在下面千万要好好配合呀。这个家伙真他妈不是一个好东西。

晚上,约小李医生一道进餐,一杯啤酒下肚,我就问他,前几天打你手机不在服务区,说是你下乡查什么病源了,晚上你又说是头晚抢救危重病人,不是去抢救什么护士小姐吧。不会是什么什么了呢,这小子一面发誓,说自己从来就是师从柳下惠的,一面就对我动手动脚,大吃豆腐。埋单时,我坚持要了发票,反正我还有一大堆呢。在的士的后座上,他又借机会轻薄了我一番,真他妈没有办法。看来,他真以为自己走桃花运,我对他是钻之而来了,殊不知我的想法却是决不“与你零距离”呢。

正当我一筹莫展,浩叹本命年时运不济的时刻,突然得到台主任的电话,心想,这次被修理可能是已成定局了。为了使气氛好点儿,我特别去洗手间补了一下妆,尽可能做出在漂亮的同时有可憐的表情,同时,还把连同昨晚埋单的发票贴在一起,说不定要派上用场,世事无常,谁说得清楚。

见到主任的时候,不知怎么觉得他与往日不同,究竟问题出在哪儿也不明白。他一面招呼我坐,一面又不断去清理什么文件,似乎眼睛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箭一样的射向我的胸脯。只听他说,小符呀,是这样,虽然你的《小城故事多》办得好,现今你正在搞的什么《自白》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不过,还是先停下来,把素材资料封存在那儿。领导有一个安排,决定加大一下建设工程的宣传力度,你知道,按照计划,这儿要搞百米大街,休闲广场,喷泉音乐,水幕电影的,还有什么购物中心这类,不宣传这些何以表示我们的发展,所以,要上一个新栏目,名字就叫……他思索了一下,就叫《建设工地巡礼》好了,每周要播三次,这次也要给你压点担子了,干脆去当一个副组长,怎么样。

在他指头望着我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主任的不与往日相同的地方,在于他的黑又亮的大背头不见了,被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平头,虽然看起不大习惯,但是确实能够透出一种精明强干的气概。配上他很好的气色,我感到应该乘势而上的。马上说,领导培养我,信任我,我到是私心十分感激的,只是我的水平,我的形象,还有我那带椒盐味的普通话,怎么扶得正呢?

主任哈哈一笑,‘你想我夸奖你不是,你怎么自己都没有自信。只是今后的对象,大多是领导,特别是,’他伸出一根姆指,‘经常要去的,都是他亲自抓的点嘛,所以你要注意领导的谈话内容和形象,一切都要在恰到好处这四个字上下功夫。相信你会提高很快的。’

看见他又在扫描,我说,可惜我收集的那些素材了,而且还有一些事没解决呢。

主任说,刚才说了,素材先封存,就放在你那儿吧。任命通知过一会就叫组干科发文。呵,是不是还有什么公杂费用吧,你拿来我签了,去财务室报帐吧。

在他龙飞凤舞给发票上签字时,我不知怎么下意识地脚伸了过去,令我惊诧的是居然没有收到一点回复的信息,恍惚电线短路一样。

去报帐之前,我在卫生间小便时,无意间触及到了衬裤腰上的红布条,我突然想到妈说可以逢凶化吉的话来,我不禁笑了。

财务科的小刘会计,一面为我审核,一面问:知道不,头儿升官了。我问升什么官?小刘说,是去宣传部作副部长的,亏你还是搞新闻的,消息这么不灵通。我说,没见发公示呀,小刘说,名义上是同级调动,不公示的,但份量就是不一致。你看,紧跟的好处大呀!我想,怪不得今天这样顺利呢。

国庆节前,在我正在安排节前回顾丰收在望的项目时,不知怎么被通知说节目要降温,我想,这为啥呢,怎么突然会叫降温呢。过后陆续听人说,主要是发生了两个情况,一个是搬迁未能妥善安置,告状的人太多;又一个是不知怎么建设资金就不容易到位,搞不好下面的协调工作,但协调不下来,于是上面派有调查组下来。看来有的事情确实是世事无常,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啦。

我想,真他妈的倒霉,“故事”说不成,“自白”编不起,现在怎么又搞得“巡礼”找不到地方了,莫非真如周师兄所说,我要去操办自己的主页,乃至用肢体语言去演译人间的悲欢离合而让人众来不断点击我吗?

心里闷闷不乐,想还是让小李医生给我作一个心理诊断吧。电话过去,又是不在服务区。我又打电话去值班室,又听见那娇滴滴的声音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他老娘呢,莫非亲子不认母吗。对方卟哧一笑,他不是说回乡看亲妈去了,你是他的嫩妈呀!我只有觉得晦气,一下关了机子。

我寻思了一下,本命年不是才过一半吗,如何今年流年不利,起码到处都是棍棍棒棒呀?周师兄有点儿疏远,我也不能为了套近乎而去陪他游泳吧,何况秋风起,天气渐凉了。台主任去成了副部之后,名义上还在这儿兼职,但轻易也不登这个三宝殿了。而我的老搭裆,说是去资料研究之余,突然又醉心于奇石采集了,说是什么“休闲经济化,无事逛河坝,找块怪石头,放在心口下。”我想,行到水绝处,坐看云起时。我只有坐以观变吧,谁让我碰见本命年呢。

正在一人发闷,突然听见有人轻轻拍门的声音,打开一看,原来是办公室的那位打字的小王,虽然周师兄曾经把我与她对比过,说是反差很大,但我知道那是师兄贫嘴讨我好,在小王面前时,还不知道他又怎么去夸奖小王呢。不过我也不真与小王接近,总是觉得,我们是有差距的,不怕她在城里生活,穿着比我更加阔气,但她到底只是一位学两年大专的打字员,我们之间确实有挡次的差别。

我让她进来,而且为她倒了一杯果汁。突然听她笑嘻嘻地说:我们很久没有看见你那医生保標了,没有医生打针,不影响健康呀!

虽然心里有气,也不好发生在面上来,只好淡淡反击,真羡慕你有那么多老少爷们亲热你,你忙得过来吗?怎么今天还有空到我这儿一游呀!

以为她会生气,殊知她正色的说,可不是,我的那位——

我说:哪一位呀,你的那位多着呢。

小王说:姐们,不要开玩笑,我能有几位,我的那位有一个哥们,说你是什么空谷幽兰,委托好多次想给介绍你们认识呢。人家条件好着呢,从事的律师专业,蛮赚钱的活呵!人又长得帅气,家境又好……

我说:那样的人碰见你还能过关呀。

小王说:谁叫他想的是你这一朵兰花呀!他说什么‘兰为王者香’的,这哥们,又真和我同姓。而他说我只是一朵茉莉花呀。

我说:好了,咱们不开玩笑了,说到底有什么贵干呀,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别浪费了你去风流的时间了。

小王说:说什么呀,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呢。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用手指在嘴上做了一个停止发音的动作,说:哥呀,你别慌,我正在说服动员,做政治思想工作呢,等一下。她问我:你们说两句吧。

我说,说过鬼。

小王又对手机诉苦:谁让你有我这末个嘴笨的妹妹呀!哦,好,办法好!

关了手机之后,小王说:姐们,你不懂一把米政策呀,一把米,招来一群鸡。你何苦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哥们说了,他要我为你留下一个网址,留下一个手号码,他说他又耐心呢。于是,她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又过来拥抱我一下,轻薄的说:哎呀,成熟到家了,可别把资源浪费掉了。

小王走后,我觉得生活真是没劲,于是信手抓过一本什么杂志来,无聊的随意翻一页去看。不知到底在讲什么,于是,我合上眼睛慢慢的入睡了。

半夜,我突然醒了。口内有点发苦,想起身服半片阿斯匹林,突然在桌上看见小王写的什么网址,打开电脑,找到这个主页,主页上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旁边有一句话:我有足够的耐心,我有十足的自信,我浪迹原野,我看见了这支空谷幽兰,我不会让她凋谢,我一定会获得成功。虽然秋分之后是‘寒露’,但是,不过半年后就是‘春分’。春分,你说是吗?

我似乎觉得有人在偷窥我,马上又看别的东西,但是不知怎么,我又翻回到这一网页。但我知道,不用说在网上骗人的多了,就是见了面,也不定会认识呢。何况小王的居心,我也是摸不着底的,如果怡笑大方,授人以柄,今后还怎么在台内相处呢。于是叹了一口气,回到床上去辗转反侧到东方之既白。

天下的事情说不清楚,在我十分沮丧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女新台副主任的召唤,心想,肯定又是调整工作了,不如干脆和老搭裆一样,去当一个资料员算了。决心已定,心理不怕就不怕,所以,我又重新補了一下妆,昂首阔步噔噔噔的去敲主任的门。

似乎与上次见到老台主任一样,那位组织部什么张副部长也在那儿,我不知道女台主任和张部长是什么关系,于是向张副部长微笑了一下,又问:主任有什么指示,请讲。

女主任说:“近来手头的工作多罢。”

因为不知道问的究竟,就含糊地回答:工作多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下级服从上级,我总要听领导的。

女主任和张副部长对视了一下,就笑笑说:是这样,仅管你才参加工作两年多,可是无论从那一个方面来,你都表现得很优秀,从领导到群众,没有人对你反映不好的,特别是你去年就申请入党了,我们就是要考验你一下,推迟一下讨论,用以验证你申请入党的动机,事实证实了你是能够经受组织考验。另外,你也没有才参加工作的那股傲气,对工作不选择、不挑剔。让你协办编故事,就编得十分有趣,当时我在报社,就想把你挖过去呢。以后节目停了,给你安排新任务,你还是愉快的接受了。特别是在主办“巡礼”的节目,大家众口一词的夸奖你呢。呵,我不扯远了,刚才张部长来商量,最近省中级党校要开办一个短期培训班,是为梯队培训接班人的,你不要有顾虑,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党员同志,但也有入党积极分子的。时间是半年,你要去准备一下,到下午去组织部那儿开一封介绍信,其余不用专门准备的。张部长,你作点指示吧。”

张部长说:希望好好学习,珍惜这一来之不易的机会,这次全市只有两个名额呢。除开你,还有律师事务所的王副支书。下午,去找组织部教育科的科长,他给你办理手续。

听了这个消息,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向部长和主任告辞的。心想,在本命年,我居然还有这种运气,今后,谁知会是如何风光呢。

下午,我准时去了市委组织部教育科,看见一名男士先期在那儿等候,人是不认识,但觉得蛮面熟,心想在哪儿见过面呢,这位帅哥。正在寻思,科长抬起头:过来吧。呵,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电视台的符大编辑符春分同志,这位是司法局下属四方律师事务所的王副书记王敏清同志。介绍信就给你们一并开在一起了。今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给我们科联系的。

在我和王书记握手的时候,我说了一句官样文章的话,请多加关照。王书记则说,彼此彼此,好说,好说。

出门的时候,我突然问:王书记,我们似乎见过面的。

他笑笑说,也许吧,我提醒你,几天之后就是寒露了,到春分的时节,足足还有半年呢,要多带一点衣服呀。

这一说,我猛省,这不就是打字王小姐说要介绍的哥们吧。这世界怎么了。

走在路上,我似乎得到了某种启示,我今年每到麻烦的地方,都能逢凶化吉,似乎和妈妈的教导有关,看来,措施要强,我的本命年才刚过去一半。于是我打的去了商场,我正眼也不瞧什么时尚专柜,而去了内衣裤柜台,问了式样和价格,我向一位女服务员说:请给我四条红色衬裤。她说:四条呀。她笑了一下,讨好的说,你皮肤挺白,黑色也很适合你,怎么样?

我含糊地说:给人帮忙呢,就四条红色的。

旁边一位男服务员嬉皮笑脸的说:“伟人的教导,红装素裹,分外妖娆,你的审美观念怎么了。”我白了他一眼。走了,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好心情。

在我的小巢里,我试着新的红色的衬裤,觉得自己真是美极了,我想到,虽然已经二十四了,身段还这样好,怪不得主任呀、大师兄呀,还有什么小李医生,今天的王副书记呀,总是变着法儿与我玩笑,想到这儿,我对着镜子悄悄地笑了。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一看,原来是小李的,我想,拜托了,今天本小姐没这份心情呢。我对着镜子习惯地把头向左边一昂,在学校的时候,据说这就是我最美丽的造型。大家就说我的这份造型是极象一位名主持人的,正在得意,突然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头上一闪。对着镜子我左寻右找,终于发现,在我头发的中隔上,居然卓尔不群的有一根短白发挺立着,于是,我只好怔怔地站在那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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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行吟者点评:

细数身边事,琐碎也牵情.欣赏作者的素描.白发捏不尽,根在愁肠中,那是本命年些微的感伤吗?

文章评论共[1]个
苍髯老贼-评论

行吟者先生,您发表的意见,十分精当。学习了。老贼at:2007年02月22日 下午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