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连有种交通工具叫轻轨,是南方所没有的,它行驶速度很慢,弯道极多,穿巷越村,多观光赏景的人乘坐。
我在大连工作的时候就常坐这轻轨。
初去时正值三月,大连因小日本侵略占领过,种下许多樱树,此时三月,樱花次第开放,粉色居多,轻轨所过之处,小区小巷,常常一片丹霞之色。
那年我25岁,婚姻失败,消磨了半年光阴,毅然决定北上。
我想看看那里的雪。
才入关,所见已是白茫茫一片,原野尽是雪,湖水尽结冰,一路气温狂降。
我住的地方叫春柳,一个听起来就很美的地方,我没想到,在遥远的北方,竟有那么多该死的柳树。
柳尽抽丝,丝丝低垂,大连夜晚早至,一尘不染的玻璃街灯笼在柳丝之中,柔柔光芒,隐隐泛绿,如烟似幻。
快两个月了,始终没有收到那个女人的信,其实是知道她不会再回的,都分手了,再说什么,都是多余,而也许,她正和哪个不知名的野汉子风流快活,越漂亮的女人,越不可信。
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空气都快冰结了,夜空里经常有人抚琴。
点支烟,倚着树木,听。
雪落无声萍碎时你在何方
舞鞋旋转前路没有方向
天再蓝海再宽日子一样漫长
童话里的天使已离开天堂
人群中谁捡到我遗失在尘世的小翅膀
你故作姿态眼神平静无伤
走这条路的人很少,几乎每天我都能听到她弹琴,一直到很晚,有时9:30,有时10:00,大概她那时才睡吧,我也才回,睡下。
那晚她也是在唱这首歌,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喝。
你除了整琴还会做啥,哥们来了你也不吭声---
琴音止住,就像空气突然冷却,凝在那儿。
我贴着树,不敢呼吸。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削死你---
听到啪的一声,那么清脆,那么响,然后就是砸东西的声音。
你走吧,走了就别回,臭娘们---
然后,很快她就出来了,拖着个箱子,背着一把琴。
月光很亮,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皮衣,她散着长发,脸有点削瘦。
她脚步很快,很坚定,短靴踏在冰冷的砖板上,清脆的响亮一声声扣着冷空,那么急促。
她走了很远我才移动脚步,深抽了口烟,看着她打车离去。
她应该比我大,有27岁左右吧,有一种成熟的性感。
二、
很久没有再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真怕她会像一些歌手一样流浪街头,每每听到街角或是天桥上卖艺者的弹唱,心中莫名地难过。
怕听到她的琴声,怕听不到她的琴声。
那时我爱上轻轨。
人很少,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外,视线很好,全是大大的玻璃窗,轻轨走的路线全是不知名也不曾去过的小地方,有时也会拐到正道上,大多沿途都很偏僻,有时还穿梭在公园里,甚至行过某家门前,能望见院内些许蓓蕾的桃树,也会有一块大石头就能断流的小涧,空气鲜美。
再次遇到她的时候已是五月,柳絮满天。
轻轨在一片小竹林停下来的时候,她蹬上车。
白色毛衣,背着那把琴。
上车后,她把琴御下,在我对面坐下,把琴抱在怀里。
第一次明亮中看到她的脸,精致的要命。
她很少抬头,偶尔会望下窗外,看看到哪儿了,轻轨是不报站的。
因此我不怕她发现,能够很好的打量她,而她那么美。
她大概165cm,胸部不大,却诱人的挺,她穿着红色裤子,裤角不知是过长才卷起来的,还是就是这种款式,本来就是翻过来的,穿着一双褐色鹿皮短靴,鞋带打着美丽的蝴蝶,她的腿直而修长。
当我们目光终于相遇的时候,她浅浅一笑。
我漂亮么,你都看了那么久?
我掏出烟,又放进口袋,轻轨是不许抽烟的。
小姐,哪儿下?我问。
就这儿了,她站起身来,车缓缓停下来。
给我电话好吗?我说。
她回身看了我一眼,递我一张名片。她回转的动作那么美,那么媚。
我也下,拉过她的手。
下了车,她使力振脱我的手。
你好色呀,你去哪?她望着我诡笑。
点支烟,看她名片。
我去哪你去哪吗?
不。
你叫随遇?
是。
好名字,我说着,伸手搂她的腰,她偏身躲开。
我叫随遇呀,不是随便。
哦。
我们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能嗅到她身体的气息。
她的胸随着呼吸起伏,好引发男人的欲望。
去哪儿?我向她吐口浓烟。
她赶紧跳开,拿手在面前挥。
啊,你说什么?
我问你喜欢去哪儿开房?
我一下子提高分贝,旁边几个等车的人全看过来,盯着我们。
她一脸羞红,突然抬脚在我腿上狠狠踢了一脚,转身跑开。
晚上打她电话,她简值就是呓语。
赶到酒吧,她坐在高高的吧台转椅上,身边有个小伙子,不停地劝酒,一只手在她身上抚摸。
随遇,我喊了一声,那男人手立刻拿开,不过我还是一拳打在他脸上,他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要说你等着或是算你狠之类的话,结果他一声没吭,摸了摸打痛的脸走了。
你来了,来陪我喝酒。
她端起酒杯,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她拍手叫好,又向调酒师要酒。
不喝了,我带你走。
我用力一拉,她整个身子就倾了下来,倒在我怀里。
她身子好热,她脸上的温度那么明显,像燃烧的烈火。
她就那么躺在我胸口,全面刺激着我的欲望。
我双手托着她的身子,低头吻她的唇,她闭上眼睛。
我抱起她直接去开房。
床上,她像发情的鹿儿一样疯狂。
激情退去的那一瞬间,有液体滴在我身上,冰凉,我捧起她的脸,她满脸泪水。
我吻她的泪,她躲开了,她说我们可以做爱,但不可以接吻,因为我们是没有感情的。
我说我是男人,好色是男人的本能,但我不是无情的人。
你有情也好,无情也罢,我都从来对男人不抱有奢望。她依在我身上,安安静静。
我有心说些什么,但真的好累,一闭眼就睡着了。
三、
起床时,太阳高照。她已走了。
公司今天晚上搞什么会餐,我不想去,小叶拼命地打我电话。
小叶是我的同事,刚刚毕业,还是小孩子,第一次见面就盯着我瞅,说我是他的梦中情人,从此端茶递水,帮我买菜做饭,围着我身前身后转,而她始终打扮得盅惑。
我搂小叶的腰,我说小叶,你还是个小孩子,你这样子,我这个大老爷们,怕把持不住,害你终生哪。
她面生红晕,说她都20岁了,早就成年了。
我说那就好,结果我们当天晚上就完成了苟且之事,第二天她到处说我是她男朋友,还居然打电话告诉了她父母。
我们去吃辣得流口水的虾,满嘴是汁,十指油腻,小叶吐着舌头,大口地喝着可乐,那么满足幸福。
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遇到随遇,她正要去洗手间。
美女,我喊道,她看着我,咬唇。
去哪儿呀?伸手拉她的手。
她手一甩,背在后面。
听话,让我抱一下好吗?我张开双臂。
她没有躲闪,她头侧在我左肩,她扔垂着手。
晚上有空吗,我打电话给你。在她脸上浅浅一吻。
遇到美女了,这么开心!小叶仍不停地醒着鼻涕。
晚饭后小叶要去玩电玩,拿着锤子东砸西砸,笑得唏哩哗啦,又去玩跳舞机,累个半死后去做美容,做美容的时候才躺下就睡着了。好不容易才搞回家,扔上床,脱她衣服,打她pp,她翻个了身,睡得像死狗一样。
走进阳台,给随遇打电话。
接电话的居然是一护士。
医院那么安静,夜里的医院简值就是他妈的太平间,阴风冷冷的,吹的毛骨耸然。
脚步踏在大厅里,那么清亮地响,心想都死绝了么,怎么一个活人都不见,正说想着从走廊尽头幽幽飘出一个白色东西,吓个半死,原来是个医师,真想问他穿得是什么牌子的鞋,怎么走路没有声音,不去做偷香窃玉的盗真是白瞎了个人才。
我最受不了该死的消毒水味,恐怕还没有消毒就先把我毒死了。
找到值班小姐,偏问我是谁,我想说是性伴侣来着,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就这懦夫,想成魔,又没那狠心,我说我是她男朋友。
小姐看了看我,足足盯了半分之一分钟,说她现在很需要休息,你只有五分钟时间,要保持安静。
走在走廊里,我在想我为什么要来看她呢,说明白些,我都不认识她,不过上过一次床而已,想到上床,不由不想到她的身材,她的身体真他妈的绝,不过又突然想到她的泪,真他妈的可恶,我最讨厌女人的眼泪,偏偏在忙的时候滴泪,而此时我偏偏又想到,本想回忆那销魂一刻的,不想给这一滴泪扫了兴,突然有风袭来,冷冷的,吓个半死,走廊尽头的窗子居然没关,这些该死的医生。
我对医院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真希望这一生都不用来这种鬼地方,我打算就是将来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我也不会踏进这地狱的半步,当然,老婆的事还那么遥远,我还年轻,还不想放弃整个森林,先玩个天下大乱再说,有了这个念头,真想明天就去勾引市长的老婆,不过我知道自己没那个胆,我就是个他妈的懦夫。
走了那么远的路,绕了大半个中国才找到房间,这医院真和广告上说的一样大,大得找不到一个人。
房间里冷冷冰冰,全是白色,泛着窒息的光泽。
随遇缩在被子里,只小半张脸露在外面,鼻子也盖住了,她微微皱着眉,一副可怜的样子,真像一只伤痛的病猫。
一只手伸在外面,扎着点滴。
看到点滴我就恐惧得要命,我从小就不打针,虽然知道打针或者挂吊水比吃药好得快,可一看到那尖尖的针管,我就拼了命的叫,想到那种东西要刺进我的身体里,就全身发抖。
我的直觉就是那是吸血的东西,它会吸干我的血,像一种虫子在你身体上蛇行,一口一口吸你的血。
而她竟睡过去了。
她微微皱着眉,可能是呼吸不畅吧,于是我轻轻把被子向下拉了拉,露出她的小鼻子,还有她性感的唇,她动了动身子,似乎想翻身,又没有,然后她的眉头就舒开了,想她肺里流过新鲜的空气,我就感到开心。
我常常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而觉得开心,真是他妈的成不了大事的人。
我拉过椅子,坐在床边,轻轻拿起她的手,放在手里握着,居然感觉那么幸福。
房间里静的可怕,自己的呼吸那么明显,真怕吵醒她;而她那么安静,我俯下身去嗅她的呼吸,好轻,好淡,扬着她暗暗的体香。
我俯下身去的时候并没有想要去吻她的唇,嗅到她呼吸的时候,犹其是嗅到她的体香,这种想法突然变得那么强烈,于是那么情不自禁地吻她的唇。
有时真的感觉自己那么下贱,不过当时的欲望那么强烈,而我根本就不想阻挡。
我吻她的时候她就醒了,双眼望着我,满是惊诧之色,她的眼睛那么亮。
当时我的头还没有抬起来,四目就那么望着,难堪得要死。
然后那个男人就来了,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人。
他真是个正宗的东北汉子,我想他父母一定是在野地里苟和才能生出他这么壮得像头公牛的儿子。
1米85的个子,站在我面前像座山,影子就一下子把我全部吞噬。
我一进门来我就不安,以为他会为难我,哪知人家都没把我放在眼里。
筠儿,他叫着,直接就奔床过来;在我看来,那简值就是奔。
我不得不起身让座。
他先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才坐下来,一语未毕,泪就冲下来。
看到随遇脸上绽开如花笑容,心里真他妈的不是滋味。于是离去,两人竟都没发现我的离去,这更大大伤了我的自尊心。
本来打算回去和小叶大干一场的,不知为什么,想到小叶,突然想到那个女人,那个曾是我的女人,想起那一夜都找不到她我有多么难受,而她竟爬上那个男人的床,我耳边那么清晰地听到她的呻吟,那么淫荡。
是的,我一想到小叶,就想到那个女人,而一想到她就挥之不去,真想打开脑袋把那个肮脏的影子抓出来,扔到马桶里,放水冲上一千遍。
酒吧里真他妈的热闹,据说今天的脱衣秀是个很有名的三级艳星。舞池里人如潮涌,男男女女,尽是淫荡之色。我本来被酒吧里的热情给鼓舞了,正想挤进去一睹艳体,也许不幸被选中做个嘉宾,还能一亲芳泽,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她会不会就是她,明知不可能,但我还是那么认为,我就这么诅咒她。
我要了杯红酒,在一个角落里坐下,突然那么想哭,而我真的哭泣起来,感到那么地想她,我想我真的爱她,如果她愿意,我依然会要她,不管发生过什么,哪怕她被一千个一万个男人玩过,我依然要她,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感到幸福。
没有人知道,我想要的幸福那么渺小。
不过她也真的不会回来的,就算他们分手,就算她不再有男人爱她,她也不会再回来了,她那么固执,就像她哪天心情不好说不给一样,你要强迫,她一定反抗到底。
酒真是他妈的好东西,那个贱人从来滴酒不贴,真不知道她死了没有,如果哪天她挺尸了,我一定大摆喜宴,请全天下的人来喝酒。
那个小姐的眼睛早就盯过来,穿着羊皮黑色短裙,敞开衣领,酥胸半裸,他走来贴着我坐下和我聊,我抚摸着她的大腿,并且顺着腿探进去,她嘴里说着不要,眼里却笑得那样引诱。当她问我想不想要时,我居然会推开她,是的,我一把狠狠地推开她,我说,我的身子是干净的。
走出酒吧,空气冰冷,天已落雪了,像人的灵魂那么虚无,不知该往哪儿去,又想起刚才那位小姐身上的温度,转身进入酒吧,她已坐在一个胖子的怀里,有种揪心的痛。她看到了我,因为我呆在那儿看着她有他妈的那么一个世纪,她嘴角泛着笑,她在笑我,她心里一定在想:阳痿的男人,让你永远都挺不起来。
酒吧里热得要命,主要是空气不好,感觉自己快要吐了,快步走出来,看到的还是雪,纷纷扬扬,像五月的柳絮。温度降下来,感觉好多了。
想去坐轻轨,感觉那么强烈,一路跑过去,就像她在那里等着我一样。站早已关门了,才记起轻轨早就过了营业时间,而现在是几点钟,不想知道。
我在中心广场的木椅上坐下来,任雪落在自己身上。
打开手机,我的手机除了上班时间几乎不开,看了下,没有电话,短信还是30条,全是小叶发的,看来她还没有醒。
她那么小,她还只是个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
给小叶打电话,她手机24小时开着,两块电池板换着冲电。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她睡得一定很沉。
又给随遇打电话,当传来一个男人哄亮的声音时,我就挂了,并且差点摔了它。
想拨她的电话,可不知道她现在躺谁的床上,现在时间,也许正在疯狂。
雪花打在脸上,冰得爽,我站起身,走进酒吧。
酒,真是他妈的好东西。
你永远想不到我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是谁,居然是那个男人,他看我醒来了,咧开嘴笑,他居然有一口洁白的齿,真让我感叹上天不公,我一天三遍刷,齿就有点黄,要不是他面目可憎,真想问他用什么牌子的牙膏。
他用他那粗大而肮脏的手拉着我的手,说,兄弟,你醒啦。
我想他就是用这双肮脏的手抚摸随遇的身体的么,要不要看他身体那么强壮,我真想跳起来狠狠捧他一顿,还好的是紧接着小叶那美丽的脸就呈现在我的眼前,像花儿那样,才使来自新僵吐鲁番的新鲜葡萄经过密封烘干、然后几十种程序才酿出来的酒在胃里得以保存。
听小叶说了过程,原来随遇回电话,酒吧侍者说我醉如烂泥,于是她就差这个傻男人把我搞回去,后来小叶又电话来,傻男人就告诉她我在这儿,于是她也就赶来了。
醒来时已是中午,那傻b男人一定要请我们吃饭,他一口的东北味,真他妈的豪爽。我心里乐翻了天,我上了你的女人,你还这么开心,还请我吃饭。
这个傻b男人其实人挺不错的,只可惜他不该喜欢上我喜欢的女人(好像顺序搞倒了),要不然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
然后我们一起去看随遇,我远远地站着,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只是偶尔看我一眼,我想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来看她,我们之间只有一y*情,不过,我也不知道,看到他拉着她的手,我背过身去。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我和小叶要结婚了,她父母一直催着我们,这期间,发生了一些事。随遇的身子早已好了,那个男人也结婚了,他并没有娶她,他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我们会常常见面,我们依然维持着荒淫的生活,她从不问我会不会要她,我也从不谈现实的话题。也许,我们只是喜欢彼此的身体,习惯在对方的身体上找到快乐,或者,叫做幸福。
小叶永远有一张扬溢着笑容的脸。
她终于死了,我是从报纸上看到的,她果然又换了不少男人,因为这个她死在他怀里的这个男人我没有见过。是在他们结婚出去游玩的时候,车从山上摔下去,可惜她死的时候还倒在她的怀里,女人,就这么虚伪吗?
我还特地打电话回家证实了这事,心里乐开了花。
3月份的大连还在下着雪,我约随遇出来喝酒,我告诉她她死了,我第一次感到酒原来也可以那么甘甜。她说我疯了,说她想不到我真的是这么无情这么充满仇恨的人,说我让她感到可怕。那夜,我们拼命地做,她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了。
夜里,她让我陪她看雪。
长长的街道,整个世界都是白的,我拉着她的手,我们都不说话。
我们来到海滨广场,那是亚洲最大的广场,此时没有一个人,路灯孤独地照亮着夜空。大海很安静,像死去的孩子一样。
雪下得非常大,随遇在广场上跳起舞,她跳得是热烈的街舞,她优美的身材,她火热的动作,她充满热情的脸。
我们在广场上打起雪仗,我们奔跑着,笑着,然后她倒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我抱起她的时候,她身下的雪全已浸红。
我居然又再次踏进该死的医院,护士只让我在走廊里等。
消毒水的味道真让人难受。
走进雪里,点支烟,天空那么深沉,雪依旧落得无声无息。
明天,我和小叶的婚礼,人不多,但他父母会来。
一包烟快尽了才有护士来叫我,还是那样,不过更直接,问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说性关系算不算,她看了我半天,说她的情况不太好,可能是癌症晚期,不过确切的结果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你现在可以去看她了,她在107病房。
随遇醒着,见到我,笑得那么甜。
我告诉她我刚才对护士的回答,她脸一下子就红了,说我让她以后在医院里还怎么呆,那些护士以后怎么说她。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领子,问,这个扣子呢,晚上见面的时候好像还在的。
我俯在她耳边说,是在你最疯狂的时候摘掉的,忘了吗?
她说不是,伸手拉过被子把头埋了进去。
是我抱你来医院的时候,你一只手拼命地抓着我的领子,可能掉在路上了吧。
哦,她掀开被子,头又探出来,说,我说不是吧,看,怎么样?
我说不是什么,那不是你最疯狂的时候么,你看你,又想哪去了。
她又拉被子盖脸,我一把抢过,抓住她的手,我们的脸离得那么近,彼此看着。
我没有见小叶的父母,我们也终于分手了,我本以为她会哭得稀里哗啦,没想到她比我想像中要坚强。我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只是笑了笑。她是个好孩子,是的,小叶她是个好孩子,是我配不上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她收拾东西,搬上车,我突然泪如涌泉。我拉着她的手,哭得像个孩子,她说你不要哭,我不恨你,真的,我一点都不恨你,只是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会爱上我,真正的爱我。
随遇也很快就走了,我们一直秘密商量着等她身体好了,再去开房大干一回,她竟那么快就走了。
收拾她的东西,全部焚了,只是没找到她的琴。
大连太冷,我还是回了家,去看了她的父母,她妈妈还是那么喜欢我,说她如果当初嫁给我,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结局,我心想也是呀,我是穷人,暂时还买不起车,更不会驾车去深山里寻找“野”趣,死,也死在自家床上。
一年后,我还是结婚了,媒人介绍,父母主持,再一年后,就有了一个女儿,喜欢笑,我给她取名叫随叶。
某月某日,经过某家酒吧,风里飘来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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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谁捡到我遗失在尘世的小翅膀
你故作姿态眼神平静无伤
夜晚的长发掠过荒芜的心脏
季节是我想你的痕迹
酒吧里人很少,几对情侣唧唧咕咕地聊天。
她坐在吧台近处的桌前,弹的是一种五弦古琴,琴身很旧了,应该值点钱的。她从上到大,整齐干净,没有一点风尘之色。她一边弹一边唱,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
我没有进去,就在那儿,在酒吧对面的花坛边的长木椅上坐下,点支烟,听她一边弹一边唱。
她单薄的声音,她质感的声音,她干净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雪,她站在我面前,背着琴。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的,发现她的时候,她就那么望着我,侧着头,有雪落在她身上。
4月30日
新月狂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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