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难得有几天清闲，说是大年三十才放假，可是人们对于大年的渴望还是延续了中华几千年的习俗，早早就进入了过年的一种氛围。说好了帮着妻子打扫卫生，可是在杂志社的朋友一天三个电话，非要让我在年前准备几张照片，说是要给封面选用。他在的那家杂志是关于古迹和历史内容的，自然照几张美人图是不行的。可是好长时间没有再去荒郊野外重操摄影的旧业；现在心里想起，还真的有些犯怵。

昨天夜里朋友又是一阵暴风阻雨，说我现在是名气没有，架子到是不小；不就是要几张照片吗，摆什么谱呀。其实咱哪里是摆谱，只是觉得要爬山登高，就我现在的身体，不要说逞能，就是平日里心平气和的走在平川大道上，只要步履快点，也都是气喘吁吁；再说了，朋友管着的那份杂志是我们省里乃至全国很有影响的刊物；既然要做，也不能草草了事，总得给朋友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让朋友挖苦臭骂了一顿，最后我说马上就去办这件事，这才让他封住了乌鸦嘴。放下电话，不好意思的看看妻子，本来想给她说点温柔的话，可谁料，我还没有张口，倒是妻子先说话了：“那你就去吧，应人事小，误人事大；再说了，刚好这几天你也没有什么事情。”

“可我说好明天帮你打扫卫生的，你看……”

“怎么给我也客气呀，你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妻子说：“我们结婚也快二十年了，你那一年帮我打扫过卫生；当然了，年年用嘴打发我那到是一次也没有漏过；我没有办法，可你给朋友答应的事情就不能只说不做了，要不然刚才的情形会更加剧烈的。”

“马上就要过年了，本来是要翻开新的一页，可是这会儿却让我去那历史的空间中去寻觅什么时代的气息，你说这不是折磨人吗。”我对妻子说：“要不然不去了，骂就让他们骂吧，这些年了，我还不总是在一片骂声中走过来的。”

“那怎么行呢；你必须去。”这会儿妻子倒是比我坚决起来：“你打算去哪里给朋友交差？”

“还能去哪里呀，都到这个时候了，也只能就近取材了。”我说：“就去桥陵走走。”

“桥陵不是还没有开发吗，那里就是荒郊野外，你去那里能寻到什么，再说了，那么荒芜的地方你能拍到什么好片子呢。”

“去了感受一下再说。”我说：“历史就是这样，辉煌又能怎么样；既然是历史，我们也就只能凭吊了。我倒是觉得桥陵给人的感觉很好。你知道那里下葬的可是大唐的李旦，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先是把皇帝让给自己的母亲武则天，后来又让给自己的儿子，自己去做太上皇；好多年了，我一直就对中国唐朝的历史想不明白；先是李世民弄了个玄武门兵变，杀了自己的哥哥和弟弟，随后杀了几万人；再后来就是李治娶了他父亲的才人做自己的皇后；还有的就是李但和李隆基了；你说一个唐朝就有三个太上皇，我觉得这真的是一种了不起的进步，比起现代来，我认为也是一种开化。”

“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呀？”妻子看来是没有想到那一层了。

“一千五百多年前都能知道退下来的意义，可现在我们有些人，明明过了年岁，却不惜花钱费神把自己的年岁改小，为的是能在官位上多呆几天，你说是不是那时比现在的政治生活还要进步呢。”

“我说你呀，就是这么个臭毛病，什么事情就喜欢瞎联想，这都是哪跟哪呀；怪不得你的那些狗朋虎友喜欢让你去白活。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明天你还要去爬山呢，对了，明天你去准备用那一套设备，明天早上我也好给你准备。”

“就用那套勃朗尼卡吧，给朋友办事，咱可得认真呀。”我工作了几十年，到现在没有留下什么家财，就是书房里的那七八千册藏书和三套摄影设备；难怪妻子经常和我开玩笑说，将来我要离开这个世界，就让儿子把这些东西都给我带上，免得到了极乐世界不极乐。

也不是妻子说我，在当今市场经济社会里，我的这两样东西还真的没有给家里带来什么经济效益，倒是没有少花妻子的血汗钱。不过人也就是这样，有时候还真活的就是一个心境，如果连心境都没有了，那还不就成了行尸走肉了吗。不过这些也都是在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之后才能去感受的；好在妻子的饿职业不错，而且她的思想比我解放，早早就把自己交给了自己，不象我，到了今天还把自己放在社会里，虚荣的讲还弄了什么一官半职的；可是一个月的薪水却连自己也供不起；不象妻子，现在是自己给自己打工，从八十年代末就辞掉了工作，自己办起了一个小医院，现在一月的收入能顶上我一年的收入。

不过这也好，妻子挣钱咱也跟着沾光，特别是不用为了钱而失去做人的品格；所以做官到也觉得潇洒和自在。因为现在的社会是匆匆往来皆为利益，活得泪多半都上让钞票给折腾的。我知道现在有不少人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总是觉得自己很清高，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钞票，而是为了一种什么信念。其实让我说，人首先是活命的，其次才是什么信念之类的东西。我就经常给别人讲，不是我有什么境界，而是妻子用她挣的钱给我买了个清廉的名声。

这一夜好像也没有做梦，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妻子是早饭也做好了，摄影装备也给我整理的万事俱备；我起床吃饭，然后拿起装备就出发了。好在我们这里和桥陵只有不到五十公里的路程，而且都是好路；大概也就是一个小时不到，我就来到了桥陵山下；说来也真是是奇怪，在我们这里，民间一直有个风俗，那就是墓穴不能修在地面，更不能穿山打洞；可是唐朝的那些帝王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都把自己的陵寝建在山上。在我们陕西就有这么一条山脉，现在的人叫它桥山三脉；而且这条山脉的开始就在我们县境内，当地人叫它龙山；就是这么一条连绵三百多公里的山脉上竟然埋藏了唐朝所有的皇帝。

这里没有开发，自然游人不多，不过山脚下倒是修建了一个很是现代的山门，有几个工作人员，一张门票十块钱：“去年不是才两块钱吗，今年怎么就涨成十块钱了呢？”我问工作人员。

“现在社会是一个崇尚文化的时代，十块钱还多呀；咱们省上的文物旅游胜地那里还有十块钱的门票呀！”工作人员到还觉得他们委屈。其实我到不是说门票贵，我只是想问是不是里边有了什么新景致，可听他们这样一说，看来一千多年的历史还要在这里继续延续下去。

停好了车，我背上几十斤重的摄影装备就走进了山门；你说这古人也真是有他的，本来就是一座平平常常的山脉，可是他们却能从中发现一种人们不能发现的威武。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还有什么风水之说；可是当我远眺那桥山山脉的时候，心灵中竟然生出许多怪异来。身处这样的境地，还真的让人能感觉到一种历史的厚重，能感受到唐王朝的那种大气，还有帝王的那种不可一世的风韵。

看来让我爬到山顶是不可能了，因为那弯弯区区的小路，不要说让我去攀登，就是多看几眼，也觉得头脑发晕。所以我就一直在山下走着；几千年的风雨冲刷，这里留下的就是一种沧桑；特别是那几十座形态各异的石狮子，在日月的轮回中裸露出的那种历史的记忆，还别说，就是能让人有一种心灵受到剧烈荡涤的滋味。

拍点什么呢？我心里一直在想，取一个全貌，我想那是古人留下的记忆；不过那样的场景似乎有点大，在我们这方土地上，象这样的画面是很难引起人们的心灵共鸣的。选一个单一的特写，可是这样的画面似乎又很难说明桥陵那种在唐朝也算是一种值得人们去玩味的意境。就在我正在犯难的时候，突然我看到到一只小麻雀飞到了那有五吨重的石狮子的头上；我没有想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意境，就赶忙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不知是小麻雀给了我什么灵感，还是在这突然的画面中我悟到了什么；我开始用镜头在扑捉所有的瞬间画面。我一直在端详一座石狮，忽然发现石狮的左眼竟然让雨水冲出了一个小槽，而且不知道是天间的什么化学物质竟然在小槽上留下了一道道暗红的颜色，真的就象血泪。我在这里选择了不同的角度和背景，一下子就拍了十几张；凭我的直觉，我认为这一组照片一定不会错的。

也许是拍了几张还算满意的照片，也许是在这样的境地中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我开始有些兴奋；手里拿着相机不停的在拍摄；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想法，到了后来就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就是不停的在按快门……

下午回到家里，我就赶紧冲洗，照片出来效果还不错；晚上我用扫描仪把照片扫到电脑里，然后给朋友发了过去；没想到过了没有半个小时，朋友就打过电话来：

“我说你小子也真是的，怎么能想起拍出这么一组片子呢？”朋友接通电话，第一句话就是这样说的。

“你先说满意不满意。”我问。

“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只是我觉得你现在是用什么在审视历史？”

“用什么，用眼睛呀！”

“我看你是用感觉，一种可怕的感觉在看历史。”朋友说：“我想把这一组照片搞个专题，你看叫什么题目好一些。”

“那是你的责任，我没有那个义务；现在我给你交过手了，就不要再烦我了，马上要过年了，你不过年，我还要过年呢。”我半开玩笑的说：“我说你小子不过年呀，是不是你也应该休息几天了，你不休息，手下的人也要休息呀！”

“好了，管好你的事情。”朋友打断了我的话：“我就给你的这组照片起个匆匆的名字吧。”

“什么题目？”

“匆匆！匆匆！匆匆！”朋友说：“我就用这六个字，然后带上三个感叹号。你说怎么样？”

“为什么叫这么个题目呀？”我说。

“瞬间即过的时刻嘛！再说了，在光阴的空间中，伟大渺小难道不都是匆匆吗。”

“哈哈……看来你小子这个主编还真的不是瞎混的呀。”我说。

“其实也是匆匆呀！”

哈哈……原来这个世界竟是匆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