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理古城。
这里基本上没有的的道道的酒吧，大多可以用水吧来统称。
水吧，也卖酒类，以饮料为主，没有舞台，没有舞池，也很少有乐队，是比较安静的那种场合，生意好点的会请吉他手，自弹自唱，偶尔也会有钢琴手，你可以点歌，而且不用给小费。
她叫随遇，她的艺名，是弹古琴的，她本来还有一个同伴叫而安，是个歌手，她们一起四处流浪，在酒吧之类的场合卖唱为生，来到这个大理城的时候，叫而安的病倒了，一时病情不见好转，而她们的积蓄也花的差不多了，年轻人，本来就不会攒钱，没有办法，她只好一个人出来卖唱。以前她只弹琴，很少开口，现在她一晚要跑好几家酒吧，你也看到了，这里的生意不好，也没有小费攥，听说最近有时她也会去天桥，你也知道，大理这个古城，晚上一到9：00钟，就很少有人出门了，小伙子，如果你想帮她的话，给她钱最直接了，要不我去叫她，你请她喝杯咖啡？
二、
大理，古老的石板铺就的街道，一下雨缝隙里会生出鲜绿的苔藓，正值雨季。
酒吧里人很少，几对情侣唧唧咕咕地聊天，他们几乎只喝可乐或者咖啡，果盘也很少要，偶尔加个冰淇淋或是蛋糕。
她坐在吧台近处的桌前，弹的是一种五弦古琴，琴身很旧了，应该值点钱的。她从上到大，整齐干净，没有一点风尘之色。她一边弹一边唱，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
千万颗星，飘向遥远天边，千万个人，穿梭在我的眼前，总不能说，感觉到了什么，都不能说，我只有独自感觉
她很少抬起头，偶尔看到她的眼睛，感觉那么漠然。
她还是个孩子，大概22岁。
一曲完毕，老板敲了敲吧台，说今天就到这儿吧，现在也没什么人了。
她把古琴装进背包里，背在肩上，老板递给她3张10元人民币，她迟疑了下，伸手接过。
老板叹了口气，你看，我这生意也不好，要不，你过两天再来吧。
她咬了咬唇，道了谢，离开。
外面下着雨，她在门口顿了下，可能她没有带伞，我想喊她喝杯热奶茶来着，她已经冲进了雨里。
她还要去其他的酒吧，老板一边抹着杯子一边说。
那么明天她不能来了么？
我这生意你也看到了，我帮不了她。
我慢慢地品酒，感觉一阵心酸。
一想到她还要去其他的酒吧，一口喝完了残酒，冒雨离去。
还好雨不大，心里宽慰了些。
街道上几乎已没有了人，店铺大都打烊了，只有霓虹灯孤独地闪着。
在酒吧门口就听到了她的歌声，那么空灵，那么单薄：
人群中是谁捡走了我遗失在尘世的小翅膀
你故做姿态，眼神平静无伤
这家酒吧有几个年轻人在聚会，大口啤酒，大声呦喝，时常传来粗话俚语。
我要了杯加冰可乐，找了个离她近的地方坐下。
她的头发有些淋湿了，肩头也湿了一些，她依旧低着头，认真地弹，认真地唱:
夜晚的长发掠过荒芜的心脏
季节是我想你的痕迹
雨水淋湿了街道回忆在流浪
借助三叶草让寂寞飞翔
---
她大概165cm,胸部不大,却很挺,很饱满,她穿着红色裤子,裤角不知是过长才卷起来的,还是就是这种款式,本来就是翻过来的,穿着一双褐色鹿皮短靴,鞋带打着美丽的蝴蝶，她的腿直而修长。
小妞,唱个高兴点的行不?一个大个子哈着酒气叫。
就是，你唱这啥幽幽的，改个高兴点的，好听了给小费。
一人小声音嘀咕，你有钱没处花是不是，给咩小费呀。
她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也看到了我，她开始随手调琴弦，应该是在想唱什么吧。
我给她点了杯加热奶茶，老板把它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算是感激。
那的笑，那么迷人。
她接下来唱的是《你的微笑》，然后又唱了《不想长大》、《落大雨》。
你感觉得出她的情绪也高涨了起来，脸上开始泛起红晕。
近凌晨他们才起身要离去，结帐后，那个高个子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人民币，那个嘀咕怪他给小费的小子一把抢过，从中扣了两张，然后才递给她，唱得不错，这是大哥赏你的。
谢谢，她深深鞠躬。
当她的眼光和老板相遇的时候，老板耸耸肩，继续擦他本就一尘不染的杯子，显然没有给钱的意思，你爱来不来，反正我也没有生意。
她收拾好她的包，向老板道谢，然后离去。
雨还在下，她在雨里小跑。
我远远地跟在她后面。
又是一家酒吧。
你走吧，我们要打烊了。
她只好退出来。
另一家酒吧，有人在过生日。
我很难想像一个歌手在酒吧里唱生日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还好他们没有让她唱生日歌。
过生日的是一群学生，不过你可以一眼看得出，他们是那些混混学生，三个太子，两个小太妹，喝得醉烂。
你来啦，老板不过30岁，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她的胸，今天生意好么，想喝什么，我给你调？
不用，谢谢你。
她从背包里取琴，又止住，老板，今天什么时候打烊？
不知道，就这一帮学生了，过生日，能喝着呢，你唱吧，原价，晚了我送你回。
她取出琴，开始调琴弦。
老板给她上了杯加冰雪碧，杯子直向她怀里送，她不得不伸手接过，然后他拍拍她捧着杯子的手，说，我就喜欢听你唱歌，这酒吧里有了你的存在，才像酒吧。
我要了一小杯红酒，坐在角落里，她的歌声飘了过来：
窗台上，时钟滴滴嗒嗒，窗外面，雨在下---
三、
她叫凌霄应无语，认识有一年了，喜欢音乐，喜欢糖果，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网上聊，她常常唱歌给我听，半个月前她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来？
电脑卖了，现在是在用手机上网，刚开网上业务。
为什么卖了，你在哪？
不想用了，下次买个更好的，你还好吗？
还好，我在大理。你看到我给你的留言了么？
看到了，好多呀，我用手机不方便，要慢慢看，看了我一个多小时才看完。
这几天我都在酒吧听她唱歌，我会给她点杯饮料，但我不给小费，我总感觉直接给她钱会让她觉得很难过，虽然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有时我在想，我是可怜她，还是喜欢她，当然，她真的很漂亮，正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但，我并不了解她。
我们依旧不说话，她接受我的饮料时会向我微笑，如果她开口，我们会有怎样的对白呢？
四、
终于见到她在天桥上弹琴，那声音，让人心碎。
黄昏，有风，她穿了件风衣，她打扮的那么漂亮，那么整齐，她手指纤长，在风中去触动那些琴弦。
她的琴放在一个小茶几上，茶几前放着一个很漂亮的盒子，比起那些破碗饭盒强多了，可它们的功能是一样的。
她在天桥一端，我站在另一端，风飘过来的时候，听起来那么像她的哭泣，我不知道她弹琴的时候会不会掉眼泪，如果这样，那她一定会多攥许多钱，不过我还是不希望看到她掉泪。
我想给她钱，我掏出身上一张一百的，走向她，我想就那么随手把钱丢在她的盒子里，可当我走到她身边，我又拿不出钱来，感觉我这么做会伤害她。
当我把一杯热奶放在她小茶几上的时候，她抬起头来。
口渴吗？
谢谢，她望着我，端起热奶，喝了两口，说很好喝，谢谢你，她笑得那么灿烂。
我能帮你什么吗？
不用，这是我要走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是吗？
有一天，你会成名的。
没想过，只是喜欢这种生活，自由自在，想去哪去哪。
这句话，让我觉得自己那么渺小，我所追求的是扬名天下，而她，是真正在生活。
她伸了个懒腰，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好呀，不过为什么？
你请我好几杯饮料了呀，没资格请人吃饭吗？
她笑得那么开心，她收起琴，麻烦你把茶几放到旁边那家酒吧好吗，我们一起过去。
韩国料理店papa"s。
三星级的装璜，韩式桌椅，幽暗的壁灯和每桌独立的吊灯，低低的音乐，有钢琴手在演唱。
我很喜欢吃韩国拌饭，这家是全球连锁店，这里的拌饭非常正宗，还有大酱汤，我特爱喝。你喝酒吗，韩国清酒，很有名的？
不了，太淡了，不如中国的酒好，日本的也是。
哦，你喝过？
其实我在大连的时候经常去papa"s，喜欢这里的石锅拌饭，也就是韩国拌饭，还喜欢这里的铁板烤肉，和外面卖的可大不相同。
看不出来，她笑，感觉你那么老实本分。
不会吧，我和你一样，是个流浪的人，四海为家？
真的么，你是做什么的？
写作？
坚持，你会成为大作家的。
没想过，只是喜欢这种生活，自由自在，想去哪去哪。
copy？！她盯着我笑。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
送她回去的时候已是凌晨。
天空晴朗，透明的蓝。
月光下，她背着她的古琴，那么有感觉，仿佛随时都会振出雪白双翼，离尘而去。
我说出我的想法，她回过身来，倒退着走，她的靴子踏在古老的石板上，那么清脆响亮。
我只是个凡尘女子，曾经也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没想到现在倒为生活所迫，要是真有那么一双翅膀那有多好，飞的感觉多美妙呀。
我们都不在说话，因为我也想有双翅膀，也想飞，可我还没找到它。
她轻轻唱起歌：
人群中是谁捡走了我遗失在尘世的小翅膀
你故作姿态，眼神平静无伤
我的好朋友要走了，她病得很重，我们一起离家出走，发誓一定要成名再回去，可她病的很重，我们没有足够的钱给她治病，只好给她家打电话了。
五、
凌霄应无语上线了，她的头像闪呀闪的。
她说她的好朋友走了，她夜里爬起来去网吧上网，没想到我在。
我说我一直都在呀，只是你忽略了我。
她笑，对不起呀，是我不好，以后一定改。
乖乖女，放歌给我听吧。
她说好，她放了首刘若英的《后来》，那么抒情，我们都不再说话。
一边听，一边看她敲过来的字符：
爱你，你轻声说，我低头闻到一阵芬芳，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烛下你吻我的那个夜晚，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我有感叹，总想到当天的星光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而有时为什么，人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在这相思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紧紧追悔感伤，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好听么？
喜欢，要是你亲口唱的，也许更感人。
想听我唱给你听么？
想呀。
她打来字符：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微笑或沉默？
我笑，回道：我也喜欢这句话。
我在问你：你都如何回忆我？
亲爱的，要不，我们见面吧？
她说她要去洗澡了，一会儿再聊。
六、
一年后，深圳。
那天晚饭后，静说去看一个朋友，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三个月后，她从遥远的地方归来，怀着那个人的孩子。
然后我就认识了小叶，一个可爱的孩子，竟是她的朋友，她说没关系，说她是她，我是我，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父母喜欢，我也喜欢，于是就准备婚事了。
我们结婚的前一天，是静结婚的日子，嫁的不是孩子他爸。
显然男方父母不是很愿意，婚礼简单的要命，冷冷清清，她脸上有种羞侮的表情，我火了，我指着他大骂，我说你算什么男人，不爱她就别娶她，大喜的日子就请这么几个人，算什么呀。
所有人都怔住，然后他父母要赶我走，我就掀桌子，砸椅子。
小叶一个劲地拉我回去，说你这样，她以后还怎么嫁出去，以后谁还会要她，我说我要，没有人我要，她任何人都不用嫁了，就嫁给我。
小叶也开始摔东西了，说好呀，我看错你了，原来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心里只有她，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一把拉过呆在一旁的她，我说跟我走吧，没人要我要你，我带你远走高飞。
她狠命振脱我的手，望着我说，我为什么要跟走，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呆在那儿，突然想笑，天地间，那么冷。
我招过出租车，我说去人多的地方，我这个人，一向喜欢热闹。
十二月，大连，落雪。
有多久没上网了，凌霄应无语的头像，在那儿一闪一闪。
还好吗？
好呀，你还记得我呀？！
我笑，我记得，我说，我们见面吧。
某月某日，经过某家酒吧，风里飘来那首熟悉的歌：
---
人群中谁捡到我遗失在尘世的小翅膀
你故作姿态眼神平静无伤
夜晚的长发掠过荒芜的心脏
季节是我想你的痕迹
雨水淋湿了街道回忆在流浪
借助三叶草让寂寞飞翔
酒吧里人很少，几对情侣唧唧咕咕地聊天。
她坐在吧台近处的桌前，弹的是一种五弦古琴，琴身很旧了，应该值点钱的。她从上到大，整齐干净，没有一点风尘之色。她一边弹一边唱，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
我没有进去，就在那儿，在酒吧对面的花坛边的长木椅上坐下，吸着一大杯可乐，听她一边弹一边唱。
她单薄的声音，她质感的声音，她干净的声音。
感觉那么久违，她的声音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扣着心扉，那相触的温度，是拥抱时流下泪的温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雪，她站在我面前，背着琴。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的，发现她的时候，她就那么侧着头，望着我，有雪落在她身上。
她那么美。
你好，她说，我就是凌霄应无语。
the soft fingers are strumming on my pain
eden is now a scene in the past
i use to be ur true love long ago
i can"t count the days
cuz i"m still stuck in there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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