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感情,没有开始,亦没有结束,却弥足珍贵,纵然已经手放开·
一
这是一个多雨而且潮湿的城市,一个冬天的阴霾,城市中总是散发着霉菌的味道。一旦逮到晴朗的好天气,叶子就会忙不迭的洗衣服晒被子,仿佛这太阳今天走了就不会再来。洗完自己的来不及喘气,还要去城南洗表弟的。
表弟是谁?是小姨的儿子,一个厚脸皮贫嘴又欠揍的臭小子,可偏偏小姨三番四次打电话要叶子照顾他。叶子所理解的照顾无非就是定期去把他那堆脏衣服臭袜子洗干净,然后再做些好吃的让他享受美食,感受一下家的温暖。可惜叶子力不从心,她和女友一起租房子,当然不方便常把他叫来共餐,工作繁忙自己对厨艺又没什么天赋,生活匆忙而且散淡,于是在增加营养这方便,叶子经常觉得亏欠了表弟,也正因为如此,在清洗衣物工作上就愈加勤勉了。
再去表弟租的房子时,是一场缠绵的雨后,这天阳光好的无法形容,空气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新鲜,让人不得不承认,春天是要来了。联系表弟他不在家,叶子知道钥匙就在门口的花盆底下,自己开门进去。
一段时间没来,一切又恢复到了狗窝状,她挽起袖子和头发,大张旗鼓的开始了保洁工作。卫生间里水哗哗地响,叶子用力搓着泡在洗衣粉里的床单,她边洗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不脱鞋就蒙被窝了,要不怎么会脏得如此彻底?好不容易终于洗出了点床单的颜色,刚兴奋的唱了句:是谁帮咱们洗衣服来,是亲人......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你是谁?干嘛把我的床单泡在水里?”
叶子吓了一大跳。惊慌转头,看到一个头发和胡碴一样长的男人一脸疑惑的堵在卫生间门口。叶子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明明是拿了表弟花盆底下的钥匙进来的,这一下就有了底气,指:着水盆里的床单反问:“这是你的?”
“对啊,你看这墨迹,是我写字的时候弄上去的。”
叶子检验一下,一头果然头很多已经被清洗的差不多的墨迹,“那我表弟的床单哪去了?”
“你说冬子啊,他住里屋了,我搬进来之后,他把这间让给我了。”他抓抓后脑勺,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解释,叶子看清的他的眼睛,浓密的藏在长发下面,很深笑起来很好看,像婴儿般有单纯的羞怯。
二
后来,叶子知道了他叫楚周扬,在一家小报社做编辑,偶尔在网上写些东西,好像并不是很顺当。在后来,叶子知道了楚周扬家境不太好,农村出来的苦孩子,家里有老人需要照顾还要为着生存和梦想在城市里奔波。每天除了上班,他都窝在小房间里对这那台二手电脑写文章,思考的空间抓紧时间吸几口烟,有时叶子一直看着他,那支点着的烟根本一口没抽,只是寂寞的燃着,化为冷漠的灰烬。这时叶子总在想:不管他写什么,他除了想让那些文字变成改变家庭困顿的钞票,他的文字里也承载着生活的苦难和美好。
有时候叶子又在这城市小报的某个角落看到了他的文章,欣喜地告诉他:“又见报了!”他声音冷漠的说:“那些垃圾,不看也罢”!不屑地头也不抬。
叶子从一堆洗衣粉泡沫里抬起头来,语气坚决地说:“谁说那是垃圾?我就喜欢看!”
他也不反驳,宽容的笑,也许那些为了赚钱而写的文字并不是楚周扬喜欢的,甚至是他厌恶的,叶子多么希望走进他的心里看看,那里到底写着什么?
叶子仍然隔三差五地去进行她的保洁工作,其中也顺带帮楚周扬洗了,像自家人一样直冲到各个房间搜罗各个角落的布制品,也会熟练的卸下床单和被套,这时的楚周扬也不会再问你是谁?干嘛把我的床单泡在水里这样的问题,而是和表弟一边打游戏一边讨论:“她像什么?”
“老妈。”表弟想都没想回答得干脆。
“我觉得它更像老婆!”楚周扬怀笑,表弟也笑,说:“那时你觉得,我不能那么觉得啊,法律也不允许呢?”
叶子笑着拿着枕头打他们,一边打得他们抱头鼠窜,一边骂道:“找死啊,这俩没良心的!”楚周扬夸张得夺取了武器,笑容灿烂的弯着迷人的眼睛的叫:“夸你呢?大姐,懂不懂啊!”
三
叶子觉得开始有恋家的感觉,楚周扬这边比自己住的那边更让她牵挂。
她买了一套餐具过来,放在他们的厨房里,平时方便两个单身男人煮煮方便面速冻饺子什么的,周末,叶子就会提着肥的素的红的绿的各式菜色直奔他们那,那感觉就像急急忙忙赶回家给老公孩子做饭一样,那么急切又顺理成章毫不做作。
做饭前,叶子会问楚周扬,排骨是要清蒸还是要红烧?鱼是要切块还是要整条?凉拌金针菇要不要放辣椒?吃不吃蒜?淋不淋香油?一切都已他的口味为主。表弟忍不住抗议:“姐,你是谁的姐姐啊?我要吃红烧肉!”
这话说的叶子有点惭愧,红烧肉倒是做过一次,只因为楚周扬不吃,叶子再也没做过。
表弟终于看出了端倪,第一次用认真的口气和叶子谈话,像个大人一样说:“姐,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叶子低头默认,表弟直摇头:“我亲爱的姐姐,像你这样不行啊,爱他就告诉他啊!”
叶子是这样想的:我不是不告诉他,也不是没有勇气。只是每个人的爱情都渴望得到回报,就像一颗石子丢进水塘里,眼巴巴的等到那荡起的涟漪呢。连表弟这般粗枝大叶的大男孩尚且能看明白她的心事,何况是心思缜密感情丰富细腻,写得出人间各种感情纠葛的楚周扬,他怎么会不明白?爱或者不爱,她都会把主动权交给他,不会给他一点压力。
也许,叶子执著坚守只是等他来求爱:“亲爱的叶子萱小姐,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吧,我爱你!”
一定会有这一天!叶子想起楚周扬眼睛里的色彩,似乎也是这样的告诉她的。
四
楚周扬去北京的消息是表弟告诉叶子的。叶子追到火车站,看到了站台上他提着简单行李,单薄的身影,心不由得疼起来。叶子忍着眼泪叫他的名字,他回转时叶子看到他眼睛里的茫然和痛楚:“周扬,为什么?”
他笑了笑,用手揉揉叶子的长发,叶子感到那手掌的温厚像哥哥那样充满了无限的疼爱。“一直以来都是你以姐姐的身份来照顾我们,你是个好女孩你会幸福的,谢谢你!”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了冰冷的尽头。
这成了楚周扬留给叶子的最后一句话,他终于什么也没说。叶子深刻的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一个漂泊的灵魂,一个寄居的身体,一个渺茫的未来,注定给不起一个承诺,负担不起一份感情的离合悲喜。
楚周扬走了,表弟也有了女朋友,衣食住行也自然有人接手照料,无须她这个姐姐再来操心。叶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经常的洗衣服的时候看着满盆泡沫发呆,常常在下班后直奔菜市场,跑到表弟楼下才发现走错了地方,不想上去做灯泡讨人嫌,于是在楼下默默转两圈,提着满手菜坐车回去,女友看到她满载而归就知道她又去梦游了。
街上飘来一首歌,忧伤无奈似乎唱给叶子来听:“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不想用言语拉扯所以选择不责怪,感情就像候车月台有人走有人来,我的心是一个站牌写着等待······
这让叶子很怀念楚周扬在的时候,虽然她们从未在一起过,但回忆的风起云涌告诉我,那就是爱了,是人生最美的初恋。
五
埋藏在心里的,是最珍贵的。
再听说楚周扬是在几年以后,那天叶子的儿子百天,冬子过来道喜,一边逗弄孩子一边说:“姐,你看,孩子的眼睛多漂亮,水汪汪的会说话呢。楚周扬就说过,叶子萱的儿子将来一定像她,有一双有语言的眼睛!”
叶子怔住了,那双眼睛目光逼人,恍若隔世:“你还有他的消息吗?”
“谁?你说楚周扬。听说前一阵子混的很背,还没有结婚,最近应该有点气色。我有他的博客,改天我发给你看。”
深夜,叶子等家人全部安睡,披衣坐在电脑前,颤抖的打开那个博客,首页写:叶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里面全是沧桑忧郁的文字,记录着一个男人艰难的心路历程,句句都像刀子,无情的往叶子的心头上扎。想起他曾经说过那些都是垃圾不堪也罢的话。如今,这字字句句尽情尽性,该是钻石般宝贵了吧?
有一段时间,他开始怀旧,一篇篇写下来,包括和冬子同居的往事,惟独没有叶子和那染了墨迹的床单,叶子给他留言,三个字:“没有我!”
很快他就给了回复,也是三个字:“舍不得。”
叶子终于肆无忌惮地流泪了,这个委屈多年的孩子终于等来了一句宽慰的话,舍不得,她还是他手中的宝,是他垃圾文字中不舍示众的钻石。叶子又想起那首歌:“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不能给你未来我还你现在,安静结束也是另一种对待,当眼泪流下来伤已超载,分开也是另一种明白······”
也许叶子就这样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来,有时候有一种爱就是隐忍和放手,哪怕成全脆弱和卑微也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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