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

台煌就那么恣意的站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中央，听达达马蹄远去的扣击声。天还未亮，星子淡明。他攥着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卞水流尽泗水流，干涸的也只是睫上久凝的泪珠儿。任他目力再好，哪还见得远去人影？低头，搅了搅一身的黑发，自嘲：谁又有闲，听那三月暮时花开花落无声？

揉揉干涩的眼，沂夏继续写文书。七夕那天风生阁邀请天下豪杰，说要与那搭桥燕子试比高。这些都是书记官不用过问的，她只需照着阁主拟的帖子写好便是。沂夏啜了口茶换了支小毫。手上这帖，便是传给他的。现在人也不知在何处。沂夏工整书上：拜台煌英雄，风生阁敬上……遥临随手搁下阁主手札，唤着出神的沂夏。“夏姑娘，这台煌就是上个月替鹊南楼押送贺礼来的台煌么？”他问着。看似漫不经心。“这我可不知，”她拿起手札整理，“刚刚楠芝姑娘来找，怕是有事，你不快去？”“哦……那，告辞。”遥临闪出房门，如一阵旋风。黄衫的楠芝姑娘是风生阁最得力的杀人工具。一句话说的不合意就立即成为刀下鬼。也不知阁主怎么就收服的了她。若是…若是他肯来风生阁，该有多好？捂了捂发烫的脸，提笔书就：楼高望不断，顾盼两相知。

台煌又叫了坛酒，窝在角落吃喝。风生阁的小狐狸玩什么“七夕飞燕”，明是比武，其实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白小狐狸狭长的眼睛似乎又像那天一样扫过，冷冷的打个寒颤，酒醒了大半。他哪里是阁主，分明是无常！手下有几个当成人使唤的？遥临忠义，不过是匹千里驹；楠芝狠辣，不过是柄快刀子;她…也不过是支笔杆，用够了就扔吧？

又喝了口酒，打个哈欠。上会风生阁灭了鹊南楼，南方大股势力已转投风生阁，边境神神道道的邪魔本就与他白云遏交好，这么着只需灭了衡朔堂，寄望亭几个，就能高枕无忧了。笼络天下豪杰，也不是没道理。只不过……小狐狸有着本事？怕是吞的进，咽不下吧。

“台……台煌么？”他微醉的眼里有个倒影。她？晃晃头，撑起身子。“前月一别，姑娘可好？”她红了脸，“先别说这些，我来告诉你，七夕那天，万万不可赴约！”他失笑，“姑娘这是效法红拂夜奔？”她急道：“别去！”……

盛夏的风格外撩人。他此刻正睡在自家花园里，满口都是香。远处红黑的是月季，香的呛人是晚香玉，眼前立的这个…是白兰吧？一把捞过来，抱个满怀，脸埋进她的衣裳里。

“别！”沂夏打了他一掌，“我真心待你，为何轻薄？你要去便去，再没人拦你！”台煌清醒，悔意生。“你泄了密，不怕死么？”沂夏翻墙出去，跨上马，“我信你仁义，这事自不会透露给别人。”“你知我仁义，却不知我对何人仁义！我自会昭告天下，风生阁图谋不轨！”他大声说。“那好，七夕一过，来风生阁给我收尸吧！”烈性的沂夏策马扬鞭，台煌恍如隔世。

七夕，风生阁。

牛郎织女星下，又多了多少死了爱侣死了爹娘的苦人？白云遏摸了摸鼻子：“真巧，独独少了台家三十六侠士。”遥临踢了踢满地的尸体，拧着眉。白阁主回头，扫了一眼沂夏：“记下来，风生六年，七夕夜。豪杰具丧我风生阁下。独缺台家三十六。”沂夏手一抖，应着。再不敢对上那狭长眸子。

七夕一过，都传言风生阁灭了衡朔堂，武林死伤惨重。从此，台家三十六侠在江湖销声匿迹。但闻台煌还长流连在故居，与玉兰花精嘻嘻作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