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消逝的青春爱恋。
爱上她是一个偶然。
那一天,天空很蓝,云朵很白。还记得那个下午没有课程安排,在学海中学倦了的学生或三或两大都结伴外出放松了。当时我是坐在教室后排翻看一本很好看的小说。恍惚间听见有一个很轻很柔的声音在喊着我的名字,于是我就埋头回应了一声,合上书起身就走出教室。然后我就看见她回过头来,眼波一圈一圈的眨动。
我已经想不起了太多,苍黄色的记忆里留下的也只有当时她那眼眸里的笑撞进我的眼睛里模糊成一团墨色,一刹那间另我心醉神迷。
那时,若只是我高中第三个学期中的第七个很普通的一个同桌。
那个晚上我生平第一次没有休息好,梦里梦外全都是若清亮的笑容,和她那醉人的眼眸。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我就迫不及待的冲到女生公寓楼下,叫人叫下来影,把这一奇妙的感觉告诉了她听。影沉默了许久,她才开口说:“梦,想爱的,就不要放弃,用心把握。”然后她又带有补充性地说了一句,“梦,也许,永不了很久,我的家就要搬了。我也要转校了。”
影是我中学时期唯一的异性朋友,她的年龄比我长一岁。
渐渐的我喜欢上了若的笑容和她的眼睛,纤弱秀气,大且深深地凹陷进眼眶去,似乎一颦一笑间都能动情。
果然,很快的影就要搬家了。在她走的那一天我赶去机场送她。她的脸色不是很好,苍白的犹如一只午夜行走的鬼。我们说话时她故意支开了她的父母。她就像是大姐姐似地嘱咐了许多。到了最后她又重复了那天她说给我的话:“梦,想爱的,就不要放手,认真把握。”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从我身旁走开,走向安检口。
我懂影的意思。
我曾经问若:“金庸武侠与琼瑶言情的小说,你喜欢那一类?”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金庸吧。”
我又问:“陈道明与f4的戏,你喜欢哪一种?”
她回答道:“还是陈道明吧。”
“那么,张信哲与许绍洋的歌,你又喜欢哪一个?”
“张信哲。”
最后我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我选择的跟她一样。
一开始我与若只会简单地聊上几句话,到后来就渐渐地多了起来。
若问我:“你打算报考什么志愿?”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浙江大学。”
“浙江大学?”她略显出几分惊讶,她问,“你学习成绩这么好问什么不报考北大清华?”
“因为江南有水,江北有风。而我,只喜欢水,不喜欢风。”我抬起头来盯着若的眼睛,又说,“你是我们二中唯一一个像水的女生。”话说出来后我立马就后悔了,只觉得脸灼烧得厉害,赶紧低下头紧张地看摊在桌面上的一本书。
我忘记了看若的表情。
也许,她也是同我一样。后来我想。
我们就这样竟也渐渐的熟悉了起来,我常常会借她一支钢笔她常常会借我一本书,我会帮她夹队买饭她会帮我洗衣服。有时候同朋友走在校园里迎面相遇她会冲我笑我也会冲她笑。日子过得如同溪水一般平静无声。只是我们两个人谁都不肯也不会多说一句话,那一句话……
很多次我写信或打电话告诉身在他乡的影,而影始终会在结尾说那一句话:“梦,想爱的,就不要放手,认真把握。”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若每天都会为我认认真真地画一颗很红很红的心,然后在心下面用纤弱的行楷体书写上一个“爱”字。厚厚的一叠,一共是九十九张,可是当我今天想起重新寻找时,都已经找不到了。
这个时候重新坐下来认真地回想一想,其实那时我与若之间基本上没发生过什么大的波澜,无非就是课上交流思想问题课下谈天论地,没有话时就相互对着痴笑,放学互道一声“再见”放假一天不见就会打电话问候彼此,眉目间不会传情却也能看懂对方的情意。如此而已。
曾经我很幼稚也很愚蠢地认为我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了,每天看着我喜欢的人的眼睛与脸庞,听着我喜欢的人的笑声与话语,有事没事聊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安静而又幸福。
可是我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忘记了一句古话:“天底下没有太过于平静的事物,平静得多了,危险也就到了。”
即使是小溪的水涨满了,也能掀起汹涌的波涛。
我忘记了在这所学习氛围浓郁的市重点高中是不容许早恋的。早恋的背后,还有无数森严的校规校纪和可畏的流言蜚语在等待着你。
班级开始躁动了,宛如一群肮脏的苍蝇寻觅到了一块诱人的鲜肉汹涌地扑上来,很快地我和若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异数。瞬时间我被男生遗弃了,若被女生遗弃了,我们两个同时被二中遗弃了。
对于随时随地可能投来的白眼与羞辱,我可以忍受,可若能忍受吗?即使她可以忍受,可我会允许她忍受吗?
我穿过教室门口的时候听见有几个女生在议论:
“她真的开始了吗?”
“早就看她不像本正经。”
“就是。凭她半大的年龄还想早恋。”
… …
我知道她们几个议论的是若。是的,我带给了太多的痛苦与无奈。我知道是到我放手的时候了。
我抬起眼望了望坐在位子上的若,她依旧在冲我笑,笑容中依旧充满了浓浓的情意与深深的羞涩。
若,我最爱的人,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冲我笑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念。
谁又会真正地相信,这就是我的初恋,没有海誓山盟缺乏轰轰烈烈地初恋的全部内容,空洞而苍白又梦幻。
高二最后一场学校统一的期末考试中,我的名次从年级前三名狂跌到年级一百多名,而若的成绩则从年级第十名下滑到年级七十余名。接到成绩单的那一天,我躺在房间里缄口沉默了一整天。
我们都已经太累了,是该歇一歇了。
高三新学期,我向学校教务处申请调班。教务处主任很轻松也很简单地签了字。没有人知道原因,包括我的父母,我的老师,我的同学,当然,也有若。
调班的那一天,我对着瓦蓝色的天空默默地许愿:“这一次的远离,我想放手。”
从此在我长达一年的高三生涯里悬浮着的,只有漫无天日的火。而那份纯情的初恋,却突然被我遗失在了一个不着眼的角落。只有在最黑暗的地方和时候,我才会想起慢慢的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听一听滴血的心。
终于,有一个月夜,若来找我。我们对视默然。良久她终于开口打破这沉闷的僵局,她问我:“梦,为什么你要离开?”
我沉沉地说:“因为我想离开。”
“不是,……你是因为我。”
我冷冷地说:“若,你将自己看得也太重些了吧。”
她原本闪亮的眼睛霎时间黯淡了下来,她说:“梦,你还是你,一点都没有改变。一年前你是个冷漠的男孩,一年后你还是。”
我没有说话,是因为我不知道我应该对她说些什么。难道我能告诉她我是为了让她过得更好才离开她的吗?不,我不能。
她突然哭出了声,她说:“其实我知道,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虽然我为你画过108颗心,写过108颗爱,但你从来就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柔情的话语。”
我的心隐隐痛了起来,我不想那双令我一生一世都心醉神迷的眼眸受到一丝伤害,一点儿也不想。我哽咽着喉咙劝她:“若,你不要哭了,会哭坏眼睛的。”
若抬起了落满泪水的眼睛,她弱着声音问我:“梦,我们……回不去了,对吗?”
“若,”我愣住了神,缓缓地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会逃吗?”
若微微颤动了一下身子,我急忙伸出了手想扶住她,却被她坚决地推开了。她微握着的右拳慢慢地伸出又张开,我看见摊在她手心里的是一重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纸条。她闪动着眼波无限柔情地说:“梦,我们回不去了,对不对?”
“若……”
若又哭了出来,她说:“……再见。”话刚刚说完她就哭着匆匆转身离开。我多想拦住她,可我不能;我多想要拦住她,可我不能。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祝福她:“若,一生幸福。”
我缓缓地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只简单地写着一句话: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你的新娘。”
我终于哭出了声。我将纸条撕得粉碎然后丢弃在风里,看着风将它们吞噬得无影无踪。
此时,冰冷的白月光浸满了我的身体,寒心彻骨。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想起那一天正巧是2003年8月24日,我的十七岁生日。
几天以后我在学校东操场遇见若,她正独自一人坐在草地上看书,长长的头发泻下来遮住了她的脸。看见我,她的眉目间仍有几分隐藏不住的忧伤黯然。她没有说话,甚至,连笑都没有笑一下。我早知道我们会遗忘掉彼此,只是绝没有想到会这般的快。
我从来不懂你有多少的欢喜与哀愁,
冷漠无情看你醉人的眼眸,
等不及蓦然回首,
早已消散了你美丽又哀怨的颜容。
就这样过了很久。突然有一天影打电话给我,她一上来就问:“梦,你怎么了?这么长时间不跟我联系。”
我突然哭出了声,只有在年龄比我大的影的面前我才会想起来哭的。我啜啜泣泣的讲不出来话。
她慌了,忙问:“梦,你到底怎么了?”
我哭着告诉她:“影,我失恋了。”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除了细短急促的呼吸声。久久,影才轻轻地说出了声:“梦,其实你一直都没有懂的。”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影……”我想留住,可已经迟了。
昔日里的一幕幕画面一时间电影般全部涌上心头:我生病时是影一手拿药一手端很烫的开水来照顾我;我犯错误受到老师责罚时是影过来安慰我;我与同学闹矛盾时是影劝解我……还有当我告诉影我恋爱时她那种异样地神情及她离开的那天苍白的脸色,怪异的嘱咐。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一起熬夜,一起疯狂,一起游戏青春。
突然之间我什么都明白了: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若是我的初恋,而我,则是影的初恋,虽然我一直都不明白。我们三个错爱了太多太多。可我已经不可能再说什么也不可能再讲什么了。我手握着话筒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难过地说:“影,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我姐姐的。”
…………
六月,我在高考考场上颠倒黑白了三天两夜;
七月,我获悉了我的高考成绩与若和影的高考分数;
八月,我所报考的浙江大学给我发来了通知书,我被录取了;
九月,我收拾行囊别离了这座生我养我爱我的城市,去了南方。
那个夏天,我终于知道了我们三个人名字的含义:梦·影·若,葬梦·幻影·虚若。
大学生活很惬意,完全没有高三时的那种灼热与郁闷。每天我上完几节课便会捧一卷书悠然地漫步在青春喧嚣的大学校园里。看着一对对花前月下,甜情蜜意的青春男女,我就会常常想起曾经爱过我的影和我爱过的若。我不知道如今她们在哪里,我也好久不曾收到她们的信了。大概是她们早已将我遗忘了吧。
又是一个月夜,已经很晚了,圆满的冷月凝结在半空中,缥缈幻化。我去图书馆借阅了几本资料书。回来时走在一条绿荫小道上,隐隐看见了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正站在湖边不知在做什么。我故意走近些才看清楚是一男一女。我听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我却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哭泣声,一轻一重,一缓一急。刹那间我发现这画面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斯情,斯景,斯人,斯事,一切的一切,竟又是那般熟悉……突然之间我泪流满面,为了我的短暂青春的消逝,和美丽的初恋的夭亡。
耳边有一个玲珑的声音在轻唱:
“天涯海角都分开,红尘男女为什么要相爱。”
我冷冷的朝天一笑:
“原来,青春男女所谓的恋爱,不过是一场懵懂而又残酷的青春游戏。”
2005年10月4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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