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华帐后，但闻琴瑟铮琮。素手撩琴，收起袖落间万种风情。但是那张平淡甚至粗糙的脸却太过不堪。呆滞的眼睛，平板的五官，怎么看都是无盐。谁也不想相信仙曲出自其貌不扬的女子之手。特别是那双眼睛只要直勾勾看着你，心里就会莫名的恐惧。她，就像个难看的傀儡娃娃，遭人嫌恶。

人家都叫她渔舟，是风声阁的“废人”：不会武也不能文。唯一的长处就是抚琴。好在只闻琴声不见人面的话也着实是种享受，于是得以留下来。听说从前也是个官家小姐，怎奈父亲贪污库银被斩了头，她也随之官卖。牙婆子剔着牙瞥了一眼，就说：这样的货色不是要我赔死吗……不知怎么，风生阁的惊寒姑娘一眼挑中她，买了下来。本来是做粗使丫头的，无意中听得弹了手好琴，于是提到房里伺候笔墨了。人人见了，莫不惋惜一句：可怜了这般才艺，皮相也太…

渔舟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好惋惜——事实上，她仿佛并没有灵慧到想起去惋惜自己的容貌。每日呆坐，直到有人唤她抚琴。也只有在听着琴声的时候，她稍微有一点聪慧起来，这时便想起从前在家时的种种：她的木讷性子早先就不受待见。她的亲娘尚嫌她呆板，何况他人？琴音里，白云苍狗。倒有谁真的见过苍茫海上鲛人泪落成珠？玉寒生烟的三月，一朵云过幻化万千，却总也敌不过一个世事多变……

这天，风生阁的主人叫了她，说是有客要听曲。她乖巧的抱了琴随在后头。只听年轻的主人说：水色，给她装扮装扮。叫水色的男子答应着，领她进了一间暗室。再坐到镜前时，连她自己都唬了一跳：这…这美人是谁？水色拧着眉头打量着改头换面的渔舟，在她呆呆的眸子的注视下居然有些狼狈：也许…她并不是太愚笨，只是太天真。有那么一瞬，水色有一丁点不舍，这一去恐怕……

白云遏正坐着和谢庭月闲谈。谢家公子是否要加入风生阁还是变数。抬头间进来个素衣美人，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白阁主也不多说，只是要那女子抚琴。女子慑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过来，看的他心惊。细细一听，曲儿是静心安神的梵音。谢庭月本非好色之人，只是对淡雅女子有些许说不出的迷恋。现如今眼前的出尘素女娴静大方，自然让他格外多看一眼。明知是白阁主留人的“美人计”，他也只能将计就计。

日子一天天的过。她一直记得水色的叮咛：这药每天要服，万万不可忘记。郑重的神色让呆呆如她也不禁严肃。她照吩咐天天服药。那张不是自己的脸的绝丽的“脸”居然一直像活了似的生在她的皮肉上。她再呆也知道白阁主让她做什么。他说一年后必定接她回去。除了接受，不敢有他想。谢家公子百般体贴，比亲人更好上几倍。有时久久的捧着她的脸，自语说什么“清水出芙蓉”。她依旧呆呆的盯着他的眼睛，毫不羞怯。他说他最爱她的眼睛。真的就如她的琴音一般纯净。

没人再呵斥她的无能。

闲闲的日子不好打法，她爱上揽镜自照。虽然那“脸”美丽，但是总觉得别扭。那天，端坐在镜前的她无意中瞧见那“脸”似乎露出一抹不屑。嘲弄的样子是她不可能有的表情。她大叫一声，打烂了镜子，那诡异的笑却从此埋上心头。那“脸”后头好像藏了什么人，也许就是这脸的原本的主人…想到这，她更加胆怯，镜子再也不照，药也不服了。每日呆呆坐着，死死抱琴。谢庭月怎么哄也不是，只能暗暗伤神。

终于，有一天的清晨谢庭月来探探她的病情时，看见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更可怖的，那脸上还带着笑……她抓着他的衣襟：你不是喜欢吗？你还会喜欢吗？……他缓了缓神，拨下她的手，踏出房门。

果然是一年，风生阁派人接回了疯疯癫癫的渔舟，又送了个美人来。一样清纯的脸，呆呆的眼神。风生阁里，也又响起了琴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