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亲爱的，在你接管我之前，我被凌乱的脚印踩得一片狼藉。你原谅了我的身体，就像一个农妇，开始在我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耕种，你希望我们的爱情能长出饱满的稻谷，你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从乡下来，你坚持认为，只有庄稼才是最真实的。

2

亲爱的，你不知道我陷落得有多么深，多年来，我被月光引诱，一直朝着海平面以下生长。我在诗歌中，偷偷种下一个女人，她按照江南春天的样子，晃动杏花的红，或者不时制造梅雨天气。我一脸潮湿，有很重的霉烂迹象。

3

亲爱的，从相识到结婚，我们的爱情平铺直叙。从一具肉体到另一具肉体，省略了很多风景，我们急于在镜框里固定形状，你甚至没有品尝出我的核究竟多么苦涩。我是两栖动物，那时，正好从深海浮上来，你触摸到我身体坚实部分，坚信它能够支撑一方小小蜗居。

4

亲爱的，你每天用柴米油盐敲打我，试图找到一个通道，将我从蛰伏的地方唤出来。你说柴，这么细细地燃着多么温暖；你说米，要学会一点一点地积攒粮食；你说油，希望能过上腻腻的生活；你说盐，我们的日子有一点淡淡的味道就够了。你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金子的光芒。

5

亲爱的，我以梦为马或者空空荡荡。“把我从物质里放下来，放到诗歌里去”夜深的时候，我常常朝着你的背影喊。除你之外，更大的物体出没，一再将我手中的诗句撞落一地。你不知道我内伤深重，天明时对我说：“亲爱的，来，把柴米油盐再重复一遍。”

6

亲爱的，我诗歌中的房子的确不堪居住，蜗居漏雨，我们的爱情患阴湿性疼痛。你在冷风中密密长出鱼尾纹，我被秋天深度搜刮。而且，我们身上的苦水，有时会不规则地向儿子流动。我必须再次浮出水面，郑重地说：“把我从诗歌里放下来，放到物质里去。”

7

亲爱的，我多年保持的尖利一直扎在你的身上，从你咳嗽的样子，我猜知你有更深的疼痛。你甚至不知道我在诗歌中一直养着一个女人，你没能在我身上种出成片的稻谷。我一次又一次地践踏着你费力排列地柴米油盐，我看见你眼里火焰瘦瘦地摇曳。

8

亲爱的，现在我决定把杏花赶回江南。在夜晚我尽量轻些行走，不让碎碎的蹄声，惊扰你梦里的稻谷。年届四十，没有多少花能开放。我会小心拂拭落在你脸上的一片片的霜，或者暖化它们，用我珍藏已久的诗句。经过你多年烘烤，我现在呈现沸腾的样子，亲爱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