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似有若无,白衣侍者洁净的手,果汁,咖啡,分置两端,各有滋味。
送给你。她递过去一个礼物盒。盈盈含笑。
可以打开吗?他双手接过。满眼醉意。
淡雅的包装纸下,露出他的素描头像。
画面在此定格。至于心仪的两人如何道谢是否终成眷属你都无意追究,关掉屏幕,微微地感觉胸口疼痛,轻抚,发现记忆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原来,不是所有的过往人事都已化作风尘,总有一些不曾念及却在瞬间被唤醒,难以置信的清晰。是的,你记得,那个十七岁的夏日午后,曾有含着淡香的风轻拂凉额。
以她当时的年纪,大约长你十几岁,身材娇小,白皙,不苟言笑,秉性相似,师生一年却没有一次正面交流。你钦羡那双灵巧的手,几笔下去,草木都有了灵性。仿佛这尘世种种不过就是笔下的浓淡冷暖。
初夏的午后,阳光退避,窗户洞开,画室清凉。你支好画夹,低头安静地坐在窗下。她在用平缓的语调布置课堂任务。“我们要选一名同学做人物素描的模特……”人物素描,这是你喜欢的,你善于在光影里捕捉人的神情并轻易洞悉其内心。尽管这阴郁性情与你的年龄不符。“请上来,”然后,你听到你的名字。
是被意外看中的惊喜还是将木讷之人推向舞台的尴尬,辨不太清。落座的瞬间你一定失去了惯常的神态,局促不安定是显为人见。四十几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你,仿佛第一次认清你的眉目,仿佛数十双手撕扯你的衣以窥视你内心诸多的秘密。然后,你看到她静静地站在对面,传递过来的目光里是垂肩的发,淡粉的衣和青涩的年华。整个夏日在无声地笑。
心倏地静下来,象一阵风扫去秋日庭院里的满地乱红后,突然风住,只留尘香。漫长的作画过程结束后,你飞快地跑出画室,胸臆间增了莫名的失落。日后猜想失落的因由,原来你极愿当日能有另一个你执笔,以一张十七岁的自画像相赠,就象电影里她给他的礼物,不为情爱,只为青春作证。
相去经年,每个你都已各自就位。那个身着粉衫的长发女孩还坐在十七岁的画室里出神,这个倦怠淡漠的你落在尘烟里细数流年。你终究没有一生手执画笔的天赋和时运,多年后却依然有随笔勾勒的习惯。一个人若有一块土、一件事、一个人令她终生梦寐,她是幸福的。此生不达,来世仍愿为人。
可是这幸福太过安静,太过隐匿,不足以撑起一片晴空,不加提醒便会忽略或忘记。你学会了用指尖跳舞,蹩脚的舞姿,却乐此不疲。
写字,是江湖事。颓疲的你厌倦了苟且于世,第一字落笔,便饮了毒,再独自走一段寂寞的路。结篇,抵达终点,毒性发作。这个你不要的自己欣然赴死。却在闭目前突生悲哀,知道用不了几日,她又将复生。
一个人经过和血吞齿的艰辛,苦滋味凝成巨石沉入潭底,再由潭心生出婷婷清逸的荷来。这人,才是天地间最懂的人。偶遇,不可近身也愿远望。
这样可好?让文字都回到书里,遣你折暮冬最后一根枯枝,去往春野里写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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