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连我自己也觉得都有些好笑;吃了几十年的饭,从做人儿到为人父,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那么的不起波澜。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突然在心灵中萌动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困惑。不知道是年岁的缘故,还是因为生活留下的积淀太多,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那种让生命青春的活力。特别是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不愿意看到白天,也不愿意在黑夜中煎熬自己的灵魂。
几十年了,我还很少面对镜子去审视自己的容颜;这到不是我有什么心灵的顾及,而是在生命的历程中,我一直都有这样一种观念,那就是我本来就是我自己。不过最近却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对生命的感悟了一种被什么东西欺骗的感觉。是什么东西在欺骗我?是什么东西在我的生命细胞中开始不再安分守己。有了这种说不上来的蒙胧,我好像开始对自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儿时过年是一种纯粹的喜悦,觉得生命在这样的时节里就应该是这样的一种欢庆;可是随着年轮的重复,生命开始被带上了许多无形的功利,特别是走在所谓的人生之路上,发现许多现象竟然和生命的本质无法重合,更可怕的是开始给心灵成装许多不堪负重的东西;慢慢的,不知不觉的让本来是很神圣和纯真的生命发生异化;尽管我一直在叫嚣,真实的自我就是我自己。但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个人面对镜子,看这自己额头生出的皱纹,不由心里在想,现在的我到底还是不是我自己。
难道说是我心生怪念,是我对生命的发展进行自我的否定。我知道,人生说是一个发展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否定的过程;如果说人生总是在一种框架中进行囤积,那么我想,生命真的有一天会不堪负重,会彻底的走向深渊。不过,现在的问题是,知道了是一回事情,要去做又成了另外的一回事情。虽说这么些年我一直在追求一种自我的完善,可是到头来才知道,我不但没有完善了自我,反而到是完全的把自我失去了,留下了一个生命的空壳,留下了生命无法弥补的遗憾。
少年时代的许多记忆已经模糊起来,现在能留在我心底的好像也就是那朦朦胧胧的生命纯真。人的一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可怜,当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快的长大,快快的走上社会,去和当时在自己的眼里看来很是了不起的大人们去论长说短。然而当我真的有一天走进了社会,终于才发现,自己走进的社会,对于生命来说,简直就象是走进了天体的黑洞之中。
满怀激情去卫国戍边,可是当看到在我身边的一个一个高干的子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提干指标,一夜的功夫就成了干部,心里当时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难道说社会承载的不是自我的生命?难道说生命的意义只能在一种裙带的关系中才能完整的被体现出来。记得那一段时间我真的感到了自己的无趣,感到了一种对自我生命的没有信心。好像那是在冬天,雪下的很大,我一个人走在几乎没有人烟的小镇上,突然发现了一个小得可怜的书店;于是我走了进去;里边就只有一个书架子,看样子也就是一百多本书;柜台前坐着一位姑娘,手里拿着一本黑格尔的《小逻辑》;当时我就感到惊讶;要知道,黑格尔的这本书,不要说没有接触过哲学的人去读,就是读过哲学的人去读,要真正的理解它也是异常的费劲;因为在这本书里,黑格尔提出了一个绝对的精神理念,他用一种思辨的辩证观点来梳理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让人真的就象走进了一座理性的迷宫之中。
“你这里也卖《小逻辑》?”我是真的感到好奇。
“怎么,不可以吗?”姑娘抬起头:“是不是你也喜欢哲学?”也许我是穿着一身军装,也许那个年代人们对军人还有另外的一种感情;当然了,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大雪飞扬,这里就只有我这样的一个顾客;所以姑娘的话就多了起来:“你就在前面的营房里吧。别看我们这里地方不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哲学的人很多,象这样的《小逻辑》在我这里已经卖出去了十几本了。”
“原来是这样呀!”我当时就有一种兴奋:“那么我也买一本吧。”当时的书很便宜的;精装的《小逻辑》只卖一元九毛钱。可是,就是这本《小逻辑》竟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改变了我的世界观。
黑格尔还真的是辩证法的大家;世界在这样的人眼里,竟然就是一条直线,什么样的矛盾全可以用辩证统一的观点进行比对;什么样的不明白在这样的思辨过程中都能变得无有所谓。身边的那几位本来还是我哥们的高干子弟,眨眼间就能当官,想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他们的老子为了这个社会做出了贡献,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样的精神支柱了他们的行动,但是终究他们是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存放在了这个社会当中。我们看待社会不能用什么伦理道德,也不能用什么政治法规,我们只有把生命的那种自私和天生的功利放在思维中进行品味,就会知道,政治的说教其实就是一种生命的虚无左证。我们不必刻意什么是真理,什么是谬误;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的生命才有可能会不被许多无聊所笼罩。
不过就是因为有了这第一次的经历,有了那些昨日还是哥们,今天却已经是军官的人,看着他们突然间好像水平也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质的变化;我开始在失去自我了。我知道不应该这样,我知道这是对自我生命的种作践;可是不行呀,我不能不这样去做,因为我不认同社会中出现的这些花花绿绿,我就不能保全自己生活的权利;可是当我强迫着自己把这一切容纳在自己的心灵之中,就身不由己的要开始失去自我了。
从部队到地方,终于有一天我也在一张红头文件上莫名其妙的成了昔日那些哥们的身价;不过我想,既然一切来的是那么的突然,既然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我就不应该把它们融入自己的生命之中;可是我太天真了,竟然想把自我和社会割裂开来;竟然想让世界成了生命的一种摇篮。真的是太天真了;当我把自己开始交给社会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社会有那么多玷污生命的东西,真的让人想冲出来也毫无希望。
在仕途走了二十几年,说是没有成就那是骗人的;可是说这些成就到底能给自己的心灵和生命增添多少色彩,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二十八岁就做了一个单位的一把手,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不过没有过上几年,我就觉得自我的认知和生命的需求相差的越来越远了。特别是在这样的位置上,我好像觉得自我的真实再也没有机会释放出来。大家看到的我总是和真实的我有了千差万别的变化。
虽说我一直都在努力,一直都想把自己融进社会的大环境中,可是到头来,人们还是说我不象个领导,说我有点另类。可对于我来说,这些年失去的已经是很多很多了,在自己的思维中已经寻不到自我的痕迹,甚至已经没有了自我的印象。
现在我总是失眠,总是不愿在梦中去面对现实;有朋友说,我现在可是少有的幸福之人,应该说不会有什么烦恼和痛苦。其实让我想也是这么个样子;如果用社会的功利标准来衡量,我还真的应该是幸福的人了;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能从自我的渴望中解脱出来,总是在自我的感悟中寻觅一种隐隐的玄冥之道。我知道这是徒劳的,也知道根本没有可能实现;但是面对自己不知是厌烦还是读不懂的社会,心灵却又放却不下生命中那点原始的冲动。
和社会能够融合在一起,应该说是生命的一种升华;可是现在当我们把自己的生命无有保留的交给社会的时候,就会觉得社会原来可以和人们开一个天大的玩笑。我知道生命是以本真为存在基础的,尽管社会也在不停的叫嚣公平是社会的一种进步;可是我们现在面对的现实却不能让人们从中领悟出生命的真谛是什么。
前不久我去外地出差,刚好路过当年我当兵的地方;已经二十多年的时间了,那个小镇已经不是小镇,而且已经变成了一个繁华的小都市;我们当年的营房早已不知道都被搬到了什么地方。我特意在那里住了一夜,晚上我走在已经是很宽的马路边上,突然看到了前面有一个用霓虹灯做成的店牌,上面写着“追寻自我”。是我当年常去的那个书店,没错,竟然它还能存在,只是比原先的门脸大了不少。
看来我总算没有白来,总算在自我的记忆中寻到了生命中的一丝记忆。我赶紧走了进去;书比原来多了几架,不过还是一个人,不过我已经看不出来她是不是当年的那位漂亮的姑娘了。别看这条街很繁华,街道上的行人是络绎不绝,可是书店竟然还是我一个顾客。
“师傅,你来了。”那位中年女人笑盈盈的说:“今天晚上你是第一位客人,请问你想看那方面的书籍?我可以优惠。”
“怎么还是这么冷清呢?”我无意说了一句,其实我是在向这个小书店鸣不平呢;为什么现在的社会是什么都在变化,什么都在发展,可就是这些承载生命本质的书店却总还是老样子,难道说今天的社会不需要生命的真实。
“你来过我这里?”
“你这里还卖黑格尔的《小逻辑》吗?”
“你是……”
“你这里二十多年前的常客。”
“你是对面营房中的小李……不,应该说是老李了。”中年女人看来就是当年的那位漂亮小姑娘。
“呵呵!认出来了。”我说:“你真不简单呀,一直都开着书店。”
“没想到你会来,是不是路过?”
“专门来怀旧的。”我说:“现在还有人在追寻自我吗?”
“不多了,不过我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一直都在用它。”
“生意怎么样?”我问。
“搞这个不能叫生意,我就是喜欢,也算是自我的一种……”
“追求。”我补上一句。
“你现在做什么呢?”
“我……天晓得是在做什么。”我说:“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好多年不读《小逻辑》了,因为我已经早都失去了自我;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真的不知道。”
“你走了仕途?是不是当官了?”
我的天呀!怎么她从我几句无奈的话语竟然能猜出我是个什么东西;难怪我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难道说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难道说是当年的《小逻辑》让我丢掉了心灵和生命自我。
“我……今天来你这里看能不能寻回自我……”
“嘻嘻……小李到老李,用黑格尔的观点说,你怎么又转回来了呢。”
“可能这就是轮回吧。”我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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