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初中生活就这么结束了,伊晔对于同学并无多大留恋,有一些类似泼妇的女生让伊晔十分头疼,她们在寝室指桑骂槐、高声叫骂,伊晔也知道有些也是骂的自己,但伊晔不会骂人,只有默默承受了。不过伊晔是一个不记仇的人,经过了母亲的凌厉的暴风般的打骂,这些骂都是小菜啦,反正身上也不疼。主动去和别人讲话的时候,看到别人的脸色是一脸的鄙夷,顺便带出一句“不要脸”,伊晔这才回忆起原来自己已经得罪了她了。伊晔那个时候开始长记性,知道在自己得罪了别人的时候不要先和别人讲话,因为这样在别人看来会是件很丢脸的事情。不过同时也得到了几个女生的心,她们认为伊晔很大度,于是伊晔有了几个看起来很铁的朋友,只是伊晔一般不对她们说什么心里话,大约也是没有什么心里话。
伊晔没有朋友,不过心里欣赏的却是男生的大度与朝气。伊晔开始注意到班上一个会吹笛子的男生,不过只是默默的注意。巧的是他最后一学期分座位的时候恰好坐在伊晔的身后,男生常常笑着问伊晔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伊晔也很耐心地回答,可是到最后发现彼此都没有说什么。随着初中时代的结束,与男生的联系也就从此中断,不过伊晔没有觉得什么遗憾,男生将笛子送给了伊晔,从此伊晔将这根笛子带在身边,藏在被子里,直到有天不翼而飞。
一个夏日的午后,伊晔在县一中的围栏上看到远处走来一个军绿色的影子,渐行渐近,是一个清秀的男孩,脸上的汗珠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就连绒毛也晕在阳光下金色的圈圈里。经过身边的时候,伊晔一动不敢动,心却嘣嘣直跳,直到男孩走进了邻班的教室。青春时代的情窦总是那么美丽而羞涩,伊晔的心仿佛也进了邻班的教室,再也不能飞出了。不过伊晔只是把这一切深深埋在心底,没有和任何人说起。
由于高考失利加上家庭经济条件的关系,伊凡辍学进了工厂,兄妹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倾诉的理由。田野的谈话成了遥远的记忆,伊凡开始疯狂追逐漂亮的女生,当一个个都离他远去而选择了经济富足的城里的工人子弟,伊凡痛苦莫名,可毫无回天之力。他开始将“钱”作为人生中最为首要的追求,可一次次的失败。漂亮的外表加上急躁爱酗酒的性格让所有他的领导对他犹恐避之不及,女工们却爱和伊凡打交道,因为无论什么过分的要求伊凡总会尽力去满足她们,这更遭受了男同事们的嫉妒,经常在领导面前说伊凡的坏话,加上伊凡自身的一些不拘小节,更让别人揪住了尾巴,所以伊凡只得在母亲的帮助下一次次换单位,所幸在收敛一些外张的性格之后终于获得了一些朋友。可伊晔不喜欢哥哥的这些朋友,当他们到家来的时候,在一片猜拳行令、觥筹交错声中,伊晔总是借口作业躲到别的家去。
伊阳呢,他不见天日的玩闹终于因为中学时代的到来而有所收敛,所幸这孩子十分聪明,成绩门门都好,总是能得到老师的青睐。虽然穿得破旧,但别人在背后的指点都是因为他的分数。伊凡在有次去接伊阳回家时,听到陌生的老师议论着伊阳的服装和成绩,他在为自己弟弟骄傲的同时也深深的痛着,回家就将所有工作以来的收入交给母亲,让母亲为妹妹弟弟每人买上两身漂亮的衣服。伊晔和伊阳从此有了干净合体的衣服穿了,这让村里人对这俩孩子刮目相看了好久。
高中的生活真是烦躁啊,总是不断地做题、做题,很浅显的一些知识点,老师也总是不厌其烦一遍遍地重复着。伊晔于是常常走神了,明亮的窗外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一点点牵动着她的听力。老师常常在伊晔出神的时候冷不丁叫醒她回答问题,她也总能在同学的暗示下顺利知道老师的问题而从容过关。伊晔有了一个叫小云的朋友,是个疯丫头,伊晔年纪比她小,但身材却比她高大,所以伊晔在心理上总自认为是姐姐。她们的友情在一天天的吵闹声里渐渐加厚:两个人闹崩了,全校的人看着她俩的样子都知道,互相见到了对方也昂起高高的头颅,似乎将对方看得毫不在乎;两人好上了,也同样知道,粘乎在一起如胶似漆一般,恨不能穿着同一条裤子。犹如两只互相取暖的刺猬,离得太近,会刺伤了对方,离得太远,又得不到对方的温暖。小云是县城的孩子,家境比伊晔好百倍,常常带来一些离奇的零食给伊晔吃,伊晔由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来的受之无愧,渐渐知道了那些古怪零食的名字与吃法。
小云的可爱之一在于她有好多的男性朋友,总是有很多男生逗着小云说话,形影不离的伊晔总象个灯泡一样陪衬着。那个时候这个闺中密友告知伊晔一个天大的秘密,说有男生喜欢着小云,不是那种一般的喜欢,而且已经向她表白,而且,她已经答应了继续交往。伊晔第一次接触到了真实的爱情,虽然那是别人的。她享受着小云的信任与关心,悄悄地注意着班上这个毫不起眼的男生的各个可笑的表情,然后两人躲在被子里互相说着这个男生坏坏的话,接着吃吃地笑,笑得喘不过气来。第二天小云和这个男生还要装模作样--似乎互相不认识一样--在同学的面前表演着他们路人一般的关系。
县一中是一个严谨的学校,80年代是明令不许谈恋爱的,男女生之间甚至连说话都感到脸红,除非是商量学习上的事情,才可顺理成章有些异性相吸的举动。小云在伊晔守口如瓶的情况下越发将其视为了知己,伊晔也常常将家中的一些烦恼事情告知了小云。善良的小云只有拿出更多的零食让伊晔吃,仿佛这些零食可以化解了伊晔的愁怨,抹去伊晔不快的记忆。
高二时,小云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果断结束了她的恋爱,男孩和她都痛苦了好久,课堂里两人的样子让伊晔十分担心,伊晔一会望望这个,一会望望那个,可是不知如何劝解。班主任次次班会强调着早恋的危害,对于学习、心理上强烈的影响,伊晔总不可能明里劝解小云继续她的爱恋之旅吧。可看着小云这么痛苦,伊晔能够做什么呢?所有搜肠刮肚的笑话都不能让小云发生丁点笑声,伊晔在失落地想着自己真象个小丑了。伊晔看着小云开始公开放纵自己和别的男生大声说话以刺激那个他,那个男生也表现得十分高傲,似乎并不将这一切放在心上。但背地里找了伊晔很多次,让小云给他一次机会,可小云却吝啬得不发一言。这时,另一个男生走进了小云的心门,他是刚从外地转学到班上的一个男生。这个男生有着怪怪的性格,似乎所有的人都是不值得交往的,他在全班只和小云一个人说话,小云开始变得是他的专属。
小云和伊晔之间的关系变得有点微妙了,二人共同遵守着一个不用言传的规则,就是不谈起这个插班生。但似乎他的名字就象一个定时炸弹,只要有一点的风吹草动,便会引发极大的隐患似的。他偏激而高傲的性格刺激着所有的男生不和他说话,而他似乎更不把一切放在心上。而这也许在小云的心中形成了更鲜明的比较,也许小云更倾向于将心里话向这个男生诉说。小云的所有男性朋友不敢和她再多开玩笑,前男友渐渐地没有战斗力了,伊晔也不能有任何可以安慰的言辞。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在这场友情与爱情的交互作用里,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所有的闺房密语仿佛只能存于回忆,搭讪一般的微笑让伊晔觉得友情慢慢游离于高中部的上空了。为何要蹈这趟浑水呢?伊晔躺在吱呀着响的木板床上,给不了自己答案。
友情似乎没有休止符地化为一种回忆和现实的凝固,而家里的战斗仍在继续,有母亲无母爱的感觉严重控制着伊晔的头脑,她渐渐厌烦了各种命令,甚至于对父亲的木讷也开始厌烦。仇恨的种子开始发芽并且有枝叶繁茂的趋势,对于母亲叛逆的同时也在增添对于父亲的疼爱与无奈,看着沉默的父亲在母亲的张狂的怒骂下依旧毫无声息,伊晔的心深深地痛,却只能默默地痛,倍感无奈与失望。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啊?随着年岁的增长,伊晔慢慢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她逐渐意识到这严母慈父的家型太不是一回事了。这个家里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偶尔对父亲说说自己的不满,父亲却极力为母亲辩解,伊晔不解的同时更平添了对父亲的怜惜,父亲啊,你是不是在母亲积年的淫威之下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量了?
伊晔扯着各样的理由逃避着回家。在学校面对昔日欢笑而今淡淡的的小云的面孔,更是觉得尴尬。整个世界似乎找不到一个可以宁静站立的地方,于是她常常倚栏伫立。清晨的花开,午后的蝉鸣,黄昏的日落,伴随着伊晔一日日的遗憾与失落。
终于迎来了黑色的高三,可小云却意外地搬家了,搬到了千里之外。据说插班生在高三开学后不久在马路上和几个社会青年打架,后被告到学校,学校不留任何情面将插班生开除了,从此不知所踪。伊晔在寂寥的夏日闷闷地想着这一切莫名其妙的过程,终因不着头绪而放弃思维,直到伊晔在门房看到了小云的来信。幸好没有被老师看到,伊晔将信偷偷带走,在大叶白杨的荫影下读着小云的心事。原来插班生是外县的,在原来的学校恶迹昭彰,多次因为打架斗殴和参与其他不良行为活动而被原学校开除学籍,他自己的信誓旦旦加上父母的苦口婆心让他得以冒用别人的学籍到县一中来就读。所以当很多人喊他名字的时候无动于衷,那只是因为对之不大习惯。可愤世嫉俗的概念并未从他的头脑中抹去,而这时恰好小云走进了他的生活。小云的单纯没有经验使他认为这高傲的男生是多么的潇洒,前男友的单纯幼稚以及前一段感情的失落化为对这段感情的狂热,小云轻信着他所有的甜言蜜语甚至对他身上的刀疤也都是无限的怜惜与酸楚,以为他受苦太多而恨不能将身体融化了去暖他的心。而且,更让伊晔吃惊的是,小云将自己的所有都交给了他,他也发誓要照顾小云一辈子。交往的深入加上无止尽的占有欲让插班生见不得小云和任何人交往,就连伊晔也不能多说话,小云也渐渐有些害怕起来。直到小云的父母察觉到不对劲,在多次严刑逼供后小云彻底摊牌。作为一个中等富贵的县城商人,小云的爸爸深深感到有辱门庭,毅然来到外县调查了插班生的所有底细,之后不久便匿名状告到县一中,学校在收到信后便做了彻底追查,后来趁便寻了他的不是将其开除。
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伊晔在白杨树的荫影下怀揣着满腹的心事,慢步踱进了校园。
-全文完-
▷ 进入孤帆一叶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