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场(原创诗歌)
一
大雪已过豫西南气候依旧晴暖
海拔1999米的金牛峰顶积雪如银
白河两岸的芦苇和笆茅密集丛生
被野火焚烧的根部裸露出青色的嫩芽!
三二的喜鹊在高大的树梢间游走
它们喳喳的鸣叫与村落里山妹的歌声一起
鲜活出2006年初冬的田园风景
穿过狭窄的白果岭老街人民公社剧院
那坍塌的院墙高与肩齐的蒿草触目惊心
两孔被手臂磨光的售票口像一双迷茫的眼
沉默地注视着来访者一动不动
“转过前面的小巷口能见到一棵老白果树
工字型的青砖灰瓦建筑便是当年的知青场”
肩披深黑色羊绒大衣的纪委书记王豫州
健步如飞他回头的刹那
宽边金丝镜框后面闪过一缕不易觉察的温柔
二
“三十二年啦这让我梦牵魂绕的地方。”
王豫州书记在高低不平的场院里走着
松软的泥土间车前子芨笈菜灯笼草瓦松
生机旺盛亢奋不已拥吻着他的双脚
仿佛阔别已久的游子重新回到亲人身边
冬日暖阳下纪委书记渐渐陷入时光深处
上工的钟声悠悠响起田野阡陌间
抗着农具唱着西北民歌的知识青年们
用长出茧花的手伴着无限忠诚的心
把一代人的理想与梦幻栽植进广袤的原野
那远去的红色年代被狂热焚烧的人们
把林姓野心家与春秋的先贤们放进政治的大喇叭
口诛笔伐一个民族的神经由疼痛而麻木
……多少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口琴和笛子曲中
家在青岛上海哈尔滨的男女知青
让伏尔加河畔的缠绵乡愁一遍遍的打湿
那沉甸甸的月色呀
那忧伤的欢乐的苦涩的甜蜜的记忆呀
三
在一间门窗破败屋顶凹陷的房舍前
纪委书记停下了沉稳的脚步他掏出帝豪香烟
一一散开点火缓缓地吸着
“这便是我当年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还有刘铁山李江马大奔”说到这里
他侧转过头右手轻轻地拍着司机小马的肩膀
“马大奔就是你父亲马庆国大奔是他的绰号——”
古镇初夏的晚上山雨欲来湿热难耐
省城来的君雅兰娣敞开着窗户休息睡眠
后半夜电闪雷鸣之中忽然传来尖利的叫喊
——醉酒的山村光棍汉翻进了女青年宿舍!
借助闪电和手电筒的光芒
逾墙而逃的花贼被马庆国追逼上一座崖壁
第二天鹰咀寨的臭橛儿为寻找生产队的羊羔
坠崖身亡的消息传遍了知青场四周的村庄
奔跑如电的马庆国便有了新的呢称
四
空洞仄歪的瓦舍还在当年裱糊的旧报纸
早已分辨不清颜色和日期还有壁上那依稀的字迹!
这多像久罹病患者苍黄的面孔深刻的疼痛
在窗口斜照的余晖里静悄悄地蔓延漂移
端坐于自己设计土坯垒砌的灶台前
纪委书记一语不发他背后的墙柱上
红漆书写的最高指示仍隐隐可见
三年下乡的时光一晃成梦
四十多个青年早已是天各一方难再聚首
兰娣在北方某名牌大学担任系党委书记
就连刘铁山的儿子也已是某集团军的营职参谋
更多的已从国企病退或下岗每月的一天
到银行取出微薄的养老金低保金再到菜市场去
还有的像李江一样正守着街角的修车摊坚硬的生存
……不说啦不说啦王豫州书记仍掉烟头
他若有所思地站起身面色凝重地向场后走去
五
一座坟茔孤零零地沉睡在麻骨石荒坡!
没有碑石没有鲜花更无松柏为伴
只有遍地枯草吹过岗头的风和山鸟的鸣唱
纪委书记王豫州撕开壹盒香烟点上插进坟前的土
又让司机小马回到车内拿来壹瓶剑南春
咕咚咕咚一口气浇祭在散乱的石桌周围
立时白果岭知青场的后坡上
便弥漫着一缕浓郁的烟霭一股浓重的酒香
一九七六年仲春豫西南干旱异常
清明祭祖的人们引发了一场森林大火!
刚刚接到返城通知的赵大军
仍掉行囊就与各路汇集而来的干部职工
匆匆赶赴火场四天四夜。水米未进。
就在扑救一处复燃的山火时他眼前一黑
整个身躯便栽进熊熊的火海……
六
几位村民闻讯而至。走在前边的那位
面孔黎黑鬓发斑白头顶的灰呢帽干净如新
“耿老师!”“豫州!”四目相对片刻过后
纪委书记和村里的耿老师已紧紧地相握
——久久未曾松开。三十多年的时光穿场而过
孩子呢豫州?大四啦明年考研你呢?
老大村小学当校长老二去南方打工几年啦……
白果树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拉呱着
他们的身边散落着雪片般黄褐色的白果树叶
有谁还记得那年在村小代课的老耿才三十出头
满腹才华倜傥超群吹得一口漂亮的竹笛
幽怨的笛声曾引发青岛知青鲁黎娜的浪漫梦想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更多的细节和场景
未曾绽放的爱情之花无声地在乡野间凋零
多么遥远的滨海城市哪!耿老师经媒人撮合
与邻村的姑娘四儿很快便结婚生子
而今天又有谁知道
鲁黎娜已是青岛市颇有名气的私企女老板
七
天色渐暗炊烟袅袅的村头
牛羊欢叫着回村入圈。
放晚学的孩子们在空荡荡的场院里嬉戏追逐
他们的笑声象惊飞的麻雀此起彼伏
白果树不动声色地原地伫立
恍若历经沧桑的老者见证着岁月的变迁
它是白果岭知青场永远留守的坚挺身影!
告别的时刻到了大家纷纷合影留念
照相机快门在知青场大院噼噼叭叭地闪动
工字房青砖院墙青石台阶土坯垒就的灶台
还有那遍地旺盛的野草都被三十二年的时光
淘洗得净洁如初让人莫名地感动
仿佛一声叹息黑色轿车发动起来
知青场人民公社剧院白果岭老街……
都一一在岁月的胶片中渐渐远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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