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午夜，窗外是浓浓的黑，我关掉所有的灯，独自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电脑的荧光中，杯子里的绿茶，一根一根地立着。我喜欢在午夜为自己泡各种各样的茶，不为喝茶，只想在这黑夜里有一丝绿意，感受着一点点热气。

我点击着一个又一个网站，看着希奇古怪的新闻轶事，一种无以名状的忧伤侵袭过来，在这午夜，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了吗？我打开qq，心想：不论是谁，只要和我打招呼，我都会和他聊起来，共同打发这沉寂无聊的夜！

等待着……

终于有一个人来了：“宝贝儿，你在干吗？”我知道在网络里有许多男人出口“宝贝儿”，闭口“宝贝儿”，实际并没有多大感情色彩，我不喜欢这样的男人，白日里我一看到这样的开场白，会立即把他删除掉的，可是我回过去的竟是：“哥哥，我好喜欢做你的宝贝儿！”“好，宝贝儿，我来陪你！”我木木地坐在电脑前，就是想有一个人陪着我，没有具体的理由：“哥哥，我好难过，抱抱我！”“嗯，宝贝儿，哥哥抱着你呢，别难过！我会一直抱着你！”

我这里已是倾盆大雨，我可以和任何人分享我的快乐，我的忧伤却从不对人提起，在这午夜里，能够对人坦诚地说：“我好难过！”这是多么幸福无比的事呀！线路那端的人是谁，我不知道，无尽的寂寞却让我信任了他，我愿意在这虚无的怀抱里昏昏睡去！“去睡吧，我陪你，宝贝儿！”最后他说。我关了qq，放心地上了床，一夜睡得安稳！

我是谁，谁是我？在网上，我是“人比黄花瘦”的“瘦黄花”、我是“泪花落枕红锦冷”的“冷红锦”……我用各种各样幽怨的名字、不同的身份上网，神秘浪漫地游离于午夜，可是你也许记不住我的名字，你会喜欢我跳跃飞扬的语言，夸张痛快地诉说。在网上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语，我和人肆无忌惮的调笑闹骂着，我胡言乱语，胡说八道着……我窗前的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我每天删除着遇到的各种人物，这一次，我把他竟然留了下来。他，就这样一直在午夜里等待着我，静静听我的诉说，叫着我“宝贝儿”！

一个冬天的夜晚，雪花纷纷扬扬，无月无星的午夜。屋子里暖气让人冒汗，我却是透心的冰冷：“哥哥，你在吗？”　“在呀，我的宝贝儿！”“你冷吗？”我裹了裹身上的披肩。“不冷，抱着我的宝贝儿怎么会感觉到冷呢？”“哥哥，我们来演一个故事好吗？”我搓着双手，哈着热气，轮换着手敲打着键盘。“好呀，我的宝贝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的鼻子发酸，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男孩曾对我说过的。是十年前？五年前？也许就在昨天。“哥哥，你去泡杯茶吧，那袅袅升起的热气就是我了，你慢慢地饮上一口，那便是吻着我了？”多么熟悉的台词！从我心里跳出来，轻盈地跃上键盘，雪一样飘向线路的那一端。

“哥哥，娶我吧，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我不知是用手还是用心送出了这句话，“好呀，宝贝儿，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婚礼，在教堂还是在酒店？我们注册一个婚礼吧？”“不。”我飞快地否定了，“哥哥，我只要你选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不要任何人为我们作证，只要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相爱就行。”恍惚中记得在十七岁那年自己就是这样把自己偷偷地嫁掉的：素衣白裙，长发在枕边散落如花，床单上落红点点，甜蜜的疼痛，我是被抱了一夜，亲了一夜，爱了一夜的。从此人前人后那个男孩子改了口，不再单一叫我“宝贝儿”，而改作“老婆宝贝儿”。

“哥哥，我们生个女儿吧！”“好呀，像宝贝儿一样漂亮的女儿吧！”“哥哥，女儿乖乖地躺在我的身体里，你要给她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呀，好让以后爱她的男孩子在夜里呼唤低吟。”“好，你好好养着女儿，我来给女儿想个好名字！”我想我会喜欢做一个平庸的主妇，为爱人承受血与痛的洗礼，留下爱的见证；柴米油盐酱醋，每天为丈夫和女儿洗着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简单的几个小菜，用爱心耐心褒的汤，喊着痴迷在电视前的哥哥，唤着娇娇的女儿，我对着夜色轻轻的笑着。“哥哥，该睡了！”“嗯，我抱着你睡，别冻着我的宝贝儿！”有人疼爱着是这样的好，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拒绝不了这种温情，尽管我知道有点假，可是假想的幸福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呀！我上了床，梦里我是美丽的新娘，还有可爱漂亮的女儿。我不知道，线路的那一端，那个人一夜吸烟到天明！

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了，风淡淡的带着清香，小草为大地披上了绿衣，桃花打着骨朵儿，春天总是给人一种新奇。我的情绪似乎也注入了活力。午夜里，我对屏幕发出要求：“哥哥，春天来了，我们去踏青吧！我们好久没有去爬山了，今天我要去最顶峰！”“好呀，宝贝儿，但说明一点，哥哥可是日渐发福，爬不高的。”“哥哥，那你去丽江安居吧，哪里以胖为美，以黑为贵的！”实际上的台词不是这样的，“我们在这里住下吧，这里都是胖俊哥，胖俊妹，在这里我不用担心我的宝贝儿会被人多看一眼的。”“不行，我不美可以，你这么瘦不行，我带一个干柴多没面子！”“宝贝儿，怕发胖了压坏你呀！傻瓜！”那一脸的坏笑，此时还刻在我的脑海，拂之不去。

“宝贝儿，你能告诉我我心爱的宝贝儿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吗！”“眼睛大大的，唇红齿白，长腰长发的一个女人样。衣服吗，淡紫色的毛衫，腰间绣着紫花的牛仔裤！”他不知道我在衣服上说了谎，曾有人对我说我把黑色穿得很别致，我似乎为了发挥美的淋漓尽致，连我的内衣也演变成了单一的黑色，如今已经许多年没有别的色彩在我的身上了。今夜不知不觉的我竟说出了臆想中的话语。

春雨淋漓，打一枝紫花的小伞独步雨中，不顾泥泞跑了许多道街终于买了想象中的紫花毛衫，牛仔裤，心里竟莫名的流露出一丝温柔。其实早已不再青春年少，多少年我已经是爱的绝缘体，永远自己赏春花看秋月，永远对着影子抒情，永远是一袭黑衣。岁月匆匆，谢了春红，绿了芭蕉。我迷迷糊糊地过着，今天我想拥有真实的自己吗？

我知道qq上的人只是另一个自我，那个他却不知道他是谁。我开始在午夜刻意的上网，只为听一声“宝贝儿”“宝贝儿，我今天好累，你给我安排了什么台词？”“哥哥，你累了我是要为你弹琴的！”“哦，我的宝贝儿还是一个才女呀，你为我弹什么琴？”“古筝呀，不过你总怕我累，不让我弹特别长的《春江花月夜》，你说你不喜欢，你宁愿听《双叠翠》，今天我为谈一曲你的专利《一路上有你》吧！”泪已盈眶，我不知怎么我竟敲出这样的话语，突然之间惊慌，真的情节就是这样呀！记在心底烂熟的曲谱，多少年已经尘封，此时此刻却在嘴边出现。那个午夜，我拿起久不揭开的琴布，把21根琴弦仔细地擦拭了一边，找出那副红色的玳瑁真的弹了一曲。明明知道不会听见，但希望线路的那端开心却是真实的！第二天起来，感觉神采飞扬！

“宝贝儿”响在每一个午夜里！终于有一天，他说：“宝贝儿，我要去看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在地球上呀！”我暗暗咬着牙，决定胡说到底，霎那间，彼此客气而生疏！午夜梦回，一地的月光，我混淆了虚幻和现实，我曾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台词，演着我的故事，我展示着自己特有的魅力。不知不觉，每次上来先要看看那个头像是明是暗。对屏幕的那端也无形牵挂，我是在牵挂谁？又应该牵挂谁？可是屏幕那边的人是谁，他的想法我从没过问，他是什么状况我浑然不知，我对他说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语，现在去问他多大、姓甚名谁吗？现在去问他的感受吗？很荒唐可笑的举动吧！我对着他的头像愣住了，不要再演下去了，忽然之间不想说话，也没了说话的情绪，我清理了qq中其他的过客，可是仍不舍得把他放在黑名单里。我怏怏地下了线，对天边星月摇头，初春的午夜，我竟然两眼雾气！

我愿这是一场好梦，永远不会醒来。他的头像在午夜又亮了起来，我放心了，打开竟是一段长长的留言：“宝贝儿，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叫你，”我怔住了，心里有一点儿痛，“我是真地爱上你了，你这个无名无姓没有地址没有年龄的女人，我爱上了你的胡说八道，一开始你就叫我哥哥，要我抱抱，我以为你是在诱惑我，尽管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以一个男人的虚荣和本性和你闲聊着，陪你演着故事，我越发感觉，你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你只是在重复过去，你要我的爱怜，要我的呵护，不知不觉我的梦中总出现一个大大眼睛，唇红齿白，长腰长发弹着古筝的女人，尽管很模糊，可是我清楚知道那就是你，我爱上你的灵魂，也想要你的身体，你夜夜在我梦里出现，使我不能自已！你是一个妩媚娇弱的女人，你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我害怕我会放弃一切把你裹在大衣里去哈尔滨看冰灯，陪你去西藏一边看高原的太阳一边为你轻拭流出的鼻血，我已经会和你一样在瞎想乱说着。虽然你从来没有想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你的一个替代品，可是我不忍心离开你，我怕我走了，谁人来听你的胡说八道，谁来叫你宝贝儿，午夜难眠时你对谁说‘抱抱我吧’，”我的泪一滴一滴落在键盘上，是呀，我想得不是你，你只是凑巧来到我的心灵剧场，看了我的心灵独白罢了，“宝贝儿，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怎样变了心，让你伤得如此念念不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在午夜上网，我想好好地给你补偿，可是我怕我给不了美好的未来，我怕我控制不了我的命运，我的妻子，我的儿子，还有一切纷杂，怕给你更大的伤害，我不得不离开……”泪眼婆娑里，qq头像渐渐模糊了。哥哥，你不知道世上最无法释怀、最痛的爱不是谁变了心，而是互相深深地爱着，爱得那么深却不能在一起！那些地方我们已经去过了，衣柜里，洁白哈达、两个人一起穿的大衣都在呀！哥哥，你的对白不对，结束语是“老婆宝贝儿，别怕黑，都怪我把你一个人丢在午夜里，我不要这单生意了，马上回，三十分钟……”

电脑桌抽屉里有一份五年前的本地小报：凌晨一标志轿车高速行驶和一夏利出租车相撞，车毁人亡……

我闭上了眼睛，任泪流淌，午夜里，我还是谁的宝贝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