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潭在南京城西,汉中门内。出龙蟠里东行,市声鼎沸的广州路上,兀然高耸的锁龙桥边,一圈花墙围着一座园门,这便是乌龙潭公园的大门了。信步走进园内,一潭碧水呈现眼前,在夕阳中泛着粼粼的光波。对岸的龟蛇二山,林木苍翠,与潭山水相映,好一派山青水秀的田园风光。仅仅一墙之隔,便是两个天地,令人有隔世之感。何哉?闹中取静的乌龙潭,使人如入山林,忘却了尘世的喧嚣与烦恼。
漫步在潭边洁净的水泥小径,与友人指点着园中的“冷花厅”,飞檐斗拱的“妙香阁”,以及“放生庵”、“诸葛武侯饮马处”、“红学大观园”等景致,不觉已绕潭一圈。坐在锁龙桥下,只见一抹斜阳给襟山带水、林木清幽的秋日园林披上了一层霞彩。那晚风中的潭水,浮光跃金,似片片龙鳞,在夕阳中闪动着耀眼的光斑。
我凝神静思,仿佛觉得:这南北长约四五十米,东西宽约百米,被锁龙桥锁住最窄的咽喉处仅三米的狭长古潭,宛如一条乌龙,静静地蛰伏在虎踞关前,龙蟠里畔。六朝古都的南京,一砖一瓦可能都是历史。这面积仅仅七万平方米的乌龙潭,虽比不上莫愁湖的舒展,玄武湖的浩瀚,但它所沉积的历史与文化,却同样的厚重。
公元208年,赤壁之战前夕,诸葛武候出使东吴,饮马乌龙潭,登上潭西的石头山,发出了“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也”的千古赞叹,使聚十朝王气的帝王州,平添了几分“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豪气。至东晋时相传潭中出现乌龙,这里便成了清凉山下寻幽探隐的胜境。唐肃宗乾元二年六月,时任升州(今南京)刺史的大书法家颜鲁公以“帝王之德莫大于生”之意,奏请在此建“放生池”。翌年,又亲书《天下放生池碑铭》以记之。后人不没颜鲁公好生之德,于潭西建放生庵以纪念他。明清以降,士人多结庐潭畔。如明神宗年间,归安茅之仪在此筑“寤园”;清乾隆年间,著名文学家、诗人袁牧在此建“随园”,并著下《随园诗话》;清道光年间,中国近代著名思想家魏源在此构置“小卷阿别墅”,并于1841年在此编篡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海国图志》。千百年来,文人墨客为乌龙潭留下了无数的锦绣诗文。文因潭胜,潭以文名,乌龙潭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南京为《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故乡,乌龙潭东部即曹雪芹故园旧址的一部分。清康熙二年,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玺到南京任江宁织造,以后历经祖父曹寅、父辈曹囗、曹囗,至雍正五年曹家被抄,首尾达65年。先生就诞生在这个“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并在此度过了“锦衣纨绔之时,饮甘餍肥之日”的童年。有文学史家认为,没有其在南京大起大落的家世和生活,就没有《红楼梦》。“几度成败兴衰,引来笔下幽思,心中血泪;多少悲欢离合,写出人间青史,梦里红楼。”令人既敬且叹。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或许,这千年古潭沉积了太多的文化与历史。“水至而无所归,则侵蚀四出,破屋坏垣”。众多建筑大都毁圯,自然景致消失殆尽。可怜六朝胜迹成了行人掩鼻而过的一潭死水!
改革开放以来,神州百废俱兴。1982年,南京市人民政府决定重修乌龙潭,耗资数百万,历五年而成。不但古迹焕然一新,还新建红学大观园、曹雪芹塑像、颜忠卿书画馆等,使千年古潭重又焕发了青春。
时光在静静地流淌,我和友人在夜色中悄然走出公园大门,唯恐打破了乌龙潭的宁静。见我仍沉浸在旷古的幽思中,友人指着五光十色的夜南京对我说:“今日南京之繁华,是任何王朝都无法比拟的。今日之文人,不能效法古贤人隐逸山林,而应投身社会,建功立业!”庐江子曰“诺!”拉着友人,融入了古城斓栅的夜色中。
时为二零零二年国庆佳节。宁乡何兴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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