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山•柚懒筋及其它

扶向阳

戴岳山生于清嘉庆年间的新化黄龙坪（今团结山），又名月山，唇生缺口，诨名缺子。读几年私塾，生性机灵，才智过人。因家贫如洗，长期出游，四海为家。曾当过雇工，好打抱不平，善恶分明。但爱捉弄人，对于穷人，取乐而已，其故事流传在湖南、湖北、四川、贵州等地，特别是新化安化两县，家喻户晓，老幼皆知。

争山

黄龙坪的戴员外老实本份，守几十亩薄田、几座茺山度日。可李员外家大业大，狡诈奸猾，横行乡里。

戴员外的丹凤山，树苍枝翠，鸟语花香，山中一泉，清亮甘甜。风水先生说该山有一块丹凤朝阳的宝地，谁葬后必出王候将相。李员外知晓此事，垂涎三尺，召集心腹，密谋霸山之计。然后带人上山栽下了许多李树，又于山脚立一块禁碑，还邀一些人为他作证。

戴员外气病了。戴缺子知道原委，就主动帮他去县衙告状，以作硬证。告状那天，缺子蹲在公堂一角不开口。李家证人说个不停……当县官把山断给李员外时，缺子哈哈大笔：“争得好，争得妙，争了丹凤山过去，也给我出了一口气。”

县令听了，忙问：“此话怎讲？”

缺子幸灾我祸：“老爷有所不知，戴员外实在可恶，几年前的一天，我在他山上拉屎折一根小树枝揩屁股，竟被他罚了三百文钱。”

“有罚条吗？”

“请老爷过目”，他把事先备好要戴员外盖了私章的罚条呈上。县令点了点头，把丹凤山断还给戴员外，并赏给李员外和假证人每人二十板屁股。

财主愁

一天，戴员外在一个财主家喝酒，山珍海味，无奇不有。缺子和一伙计从财主门前走过，伙计说：“戴师父，你灵性，有本事吃得这桌酒吗？”

他正好肚饿，一边说要得一边走到桌前，端杯欲喝，财主气恼，狠斥缺子：“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一同喝酒？”

缺子不答，用食指蘸点酒，写“财主愁”于桌，财主一看，呵呵笑道：“我万贯家财，有何愁呢？”

财主爱露本事，用筷子敲酒盅：“你一个穷汉，想和我们吟诗喝酒。好，我依你写的三个字，各吟一首，吟好就坐，不然就滚。”

“小人奉陪，”缺子用右手揩了揩鼻子。

财主绣帽一整，手理八字胡，念道：“左边是贝右是才，壶中有酒我先筛，不是老夫夸海口，手上金箍无处买。”

话音刚落，戴员外红袍一挽，不甘示弱：“滴水洞下一个王，壶中有酒我先尝，帽上玉石不值钱，也要抵个小田庄。”

缺子站起来，打个拱手说：“禾火心来禾火心，壶中有酒我先吞，只因无钱少了礼，拔根毫毛表寸心。”

财主一听，大叫：“你拔根毫毛，也想吃山珍海味，想得倒美。”

缺子不慌不忙：“男子口，将军箭，铸出诗句，当然要喝。”戴员外佩服他，财主却后悔。缺子说：“今天碰上二位，我还损了一根毫毛，要是碰上别人，连一根毫毛也舍不得拔呢。”

四十块光洋

活说李员外争山不成，是戴缺子作梗，便怀恨在心，想报复他。李家侄儿在梅城开伙铺，戴父在那里做皮纸生意，住在李氏伙铺里，被伙铺勾结的强盗抢去了四十块光洋。他回来，气得打滚，因为那十块光洋是用高利借来的。

缺子见爹气急，便劝：“爹，莫急，我把光洋要回就是。”

戴父知儿聪明，眨眼就出名堂，感叹：“难得我儿如此孝心，只是要百般小心哪。”

翌日天亮，缺子吃了饭，借一件破旗袍走到李氏伙铺附近，学古戏里县官微服私访，店家以为他是疯子，不理他。他无法，来到赌场，见三个赌输了的人在角落里划算。

一个说：“这几块抢来的光洋又输了，他妈的真晦气。”

一个说：“今晚再同伙铺老板，抢他一场就是。”

第三个说：“那天晚上抢的做皮纸生意的四十块光洋，放在卧室的虎皮裤子里，向老板借来用用。”

缺子听得真切，悄悄去伙铺老板家，通报在赌场听到的消息，要他提防三个赌徒。起初，李老板认为他是疯子，不理不睬。见缺子把赌徒的穿着和相貌讲得一清二楚，才半信半疑。

不久，三赌徒果然来借钱，李老板佯说借走了，哄走赌徒，拿出一块酬谢缺子。他用手理理旗袍说：“我无家可归，这旗袍还是人家施舍的，我不要光洋，只求到老板铺里做个小伙计，赚碗饭吃就感激不尽了。”

老板见他谈吐诚实，收留了他，白天帮跑堂，晚上睡在卧室隔壁，当天晚上，老板放三块光洋在床上，缺子醒后，捡了交老板。

从此，他手脚更勤快，深得老板喜爱。经过一段时间，缺子终于弄到了老板收虎皮裤的箱子钥匙，等他酒醉饭饱睡死后，悄悄开箱，拿出虎皮裤，见它好沉，原来两个袋子塞满了光洋，缺子只要四十块，穿上它出了门，往家的方向跑。

天将亮，李老板带着家丁追了上来。缺子把四十块光洋藏好，再若无其事地走路，李老板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他去见官衙，告他偷了裤子和光洋。

戴缺子不慌不忙对县官说：“老爷，我一个男子汉，穿了衣，难道就不穿裤？”

县令问裤子有何记号，老板说是虎皮面子，缎子里子。缺子说：“启禀老爷，我的裤子里写着我的名字和制裤时间。”差役一查，果然如此。于是惊堂木一拍，给李老板四十板屁股。

走出公堂，缺子对老板说：“光洋四十块是你抢我父亲的，这一条裤子是顶我家借钱的息钱，打你四十板屁股，是要你吸取教训，今后再莫抢人家的东西了。”一席话，把他说得像八月的蔫茄子，脑壳低到胯下去了。

舌战八字先生

缺子为父亲弄回了40块光洋，来到一座茶亭，打算到对面的三板桥去采茶谋生。

他见众人围着一个算命先生，便挤开人群，说：“你会算命，能算出我靠什么谋生？”

算命先生认识他：“你靠做零工，四海为家，长了一只能说会道的好嘴巴，这次去三板桥搞茶，今天我俩舌战一场如何？”

缺子早知他刁诈狡猾，有意教训他，满口答应，建议击鼓助兴。算命先生击鼓唱道：“鼓打中，鼓打中，新化来了个采茶工。口舌如簧讲得好，一天只做半天工。白吃主人茶和饭，白领主人饷和银。这样的零工谁还请，这样的饭囊何处寻。”

八字先生刚落腔，戴缺子马上唱道：“鼓打边，鼓打边；扯的扯，唱的唱。前世造的冤枉孽，今世双眼不见天。诈了几多钱和米，害了多少美姻缘。你今生犯罪知多少，来世双眼难见天。”

如此一唱，唱得八字先生接不来气，只好自认晦气，溜之大吉。

抽懒筋

戴缺子摘完禾花茶，领了工钱回新化，途中夜宿伙铺。谁知老板娘懒得出奇，她的绣花鞋反穿起，对旅客伸出三层油垢四层灰的手，一个个要了八吊伙钱，也不烧茶倒水问寒问暖。方圆十里独此一家，不然，谁有心思想去投宿。

缺子见了，心想抽样她几根懒筋。他入厨房做饭，洗锅刷碟，忙个不停。没多久，一锅香喷喷的饭，四碗油辣辣的菜，两碗滚烫烫的汤，变戏法端地上来。旅客吃了，夸奖不已，老板娘看了乐意称心，给他钥匙，嘱他第二天帮她做早饭。缺子听了，正中下怀。

缺子起得很早，把店主孵小鸡的蛋全部拿出，从一端戳个小孔，将蛋汁倒出来炸着做菜。打米做饭，屙一堆屎在米升里，将米盖面。炒菜时，把滚热的洗锅水倒在瓜藤下。吃完饭，天才亮，他把空菜锅架在炉子上烧着，将水勺丢开，把称砣放在水桶里，然后用火屎（木炭）写几句话在最显眼的墙壁上，大叫：“老板，起来，有米一升在此，还火钱，我去了。”

太阳出来了，一股刺鼻的焦味，把贪睡的老板娘呛醒了。起来擦着惺松的睡眼一看，灶上的锅子烧得通红通红，不见水勺，将桶往锅里一倒，称砣把锅打烂了。又将那升米往米桶里一倒，糟啦，里头是臭气冲天的屎。出门去追，人已远去，回身见壁上云：“日出瓜藤死，升内一升屎，称砣打锅子，鸡婆抱空子。若问我姓名，就是戴缺子，你若骂我娘，我日你婆子，你若还要懒，下次要你死！”从此，那位老板娘再不偷懒了。

立墓碑

缺子惩恶扬善的故事，我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如打赌做“啵”，争风、抬粪、我骗你上去，娘啼崽哭、争被……他临终前，对侄儿说：“我死之后，把墓碑向前倾斜立着。”

缺子死后，侄儿果然照办。后来，每逢清明祭扫，烧香敬钱的络绎不绝。在找他们自家祖辈的碑时，不免要在他碑前跪下查看。因为缺子没有儿子，耽心死后无人下跪拜坟，特地使出这个花招，把墓碑向前倾斜立着，让读碑文者趴下，才看得清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