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碰到鱼。鱼说,星期天晒太阳,去不去?
我说,好呀,躺在干瘪瘪的枯草上,仰看云聚云散,闲谈流年岁月,嗑嗑瓜子,嚼嚼甘蔗,剥剥桔子,何乐而不为呢?!边敲击键盘,边不住地吸吸嘴巴,仿佛舌苔已经触觉了那些美味。
鱼看不清我的表情,还在那端不遗余力地诱惑我:土灶大铁锅烧的饭,预备一只土生土长的竹园鸡,一碗山里人家的红烧猪肉(足足养了一年,全用米糠饲养),一碗排骨炖盐卤豆腐,一碗炖罗卜,外加冬笋炒雪菜……呵,竹园鸡,红烧肉,炖罗卜,单冲这些想像中的色香味,就有一千个去晒太阳的理由!啧啧,山里水灵灵的大罗卜,豆瓣酱炖炖,茴香桂皮放放,绿油油葱花撒撒,揭开锅盖,那个满院的酱香,罗卜香……
去的是鱼朋友的老家,东白山附近,嵊州东阳两市交界的地方。路是熟路,去过好几趟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剡西诗社搞活动,一大帮人沐着细纱的雨雾去大昆拔笋,另一次则是跟随唐人去西白山拜谒葛英庙。那时,无论远眺近望,都是一片流泻倾溢的酽酽的绿,灵动清新款款的绿。而今,远远望去,山林树木却罩了一阵薄薄的醉意,即便是跃出的一丛绿,一团绿,一片绿,到底也带了微微的寒意,怯怯的冷意。绿色衰退,山终于也瘦了。
阳光也浅淡,隔了车窗斜进来,更加的不胜娇羞,纵然横面相迎,也只温和疏淡的相待。
到孔村,车在村头大枫树下停妥。我以为已到了鱼朋友的家,心里窃喜。谁知还得翻过半个山头,这回可好,又得开始路途漫漫的驴行了,心下便打颤,怕人取笑,却又强撑着,鱼她们打趣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梗着脖子申辩:小儿科,小儿科,难不倒老驴腿。
山上的颜色,近距离地面对,却是另外的景象:松是绿的,竹是绿的,并且还绿得抖擞,竟是丝毫也不逊色于春天,只不过那时是新生的稚嫩的绿,而今是成熟的老练的绿,透过斑斑点点漏泄的阳光,你仿佛还可以感觉它们身上呼出的收敛的蕴涵的热气。偶尔也有残落的松针茅草软软地覆于婉婉的山间小路,踩在上面,格外的柔软些,直如松碎的细土在脚底温柔地轻抚摩挲。
拐过山角,便是鱼朋友家了,那是黄泥青瓦的几间平房,朴素中透着亲切,屋顶已袅袅地开始飘荡细细的青烟。屋前空地很大,几畦被鸡鸭啄食了边角的青菜、黄芽菜还露珠盈盈,一堆两堆的鸡屎鸭屎尚散发着微微的热气,散落在菜地屋后的鸡鸭们,悠悠闲闲地晃荡着,我们一帮人马过去,它们仍从容若旧,旁若无人……
男主人(鱼朋友的老爹)闻声从屋里迎了出来。搓着双手,边呵呵地护着旱烟,边往里大声招呼老伴。门口的八仙桌早已准备了,堆满了桔子、瓜子、饼干之类的零食,给我们打理好茶水后,主人又去屋里忙活了。
这时,太阳升高了很多,阳光也更热烈些,大家散漫地围着八仙桌坐下,边喝茶水,边嗑瓜子,边聊家常。
烟囱里的青烟这回是全情投入了,窜腾得又高又急又直,一种茅草的、松木的香也随着飘渺的炊烟四处弥散了,在这弥漫的烟香中,又一阵一阵地夹杂着更猛烈的什么香,不屈不挠地往人鼻孔里钻,很象小时过年家家户户荡漾回旋的那种气息气氛。
受着那种香味的蛊惑,忍不住撇下暖暖的阳光奔进屋内。
门是简单的两扇木门,本是原木的颜色,年长日久的原因,苍褐了很多;屋檐下,燕子的小巢荡荡的,空余着主人家当时为防雏燕掉下而置备的旧笠帽;楼板被烟熏得满目沧桑,但是风骨依旧;旧时农家的土灶黎黑着脸,两只大铁锅正热气蒸蒸得欢,灶前堆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柴,熊熊的柴火正发出哗哗的笑声。小时母亲常说,灶堂柴火发笑,客人门前来到。想必这由衷的笑声竟是欢迎我们这些久已远离了乡野的“驴子”。
中餐的饭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丰富多彩,无论是色香味,还是营养与美食,都让我们酣畅淋漓地享用了一番:自制的白烧、鱼诱惑过我的山野风味、香喷喷的铁锅米饭……
说过中饭后准备返回的,可是大家都迈不动脚步,赖在那儿净瞎聊。主人也客气,硬早早地准备了晚餐,于是,我们又半推半就地美了一回。
回来的时候,主人挑了一担大袋小包的山货执意送儿子出来。转过山角,再回望过去,只见夕阳西下,那几间平房依着山腰静静地平卧着,蒙胧了一层淡青的紫烟。
我们大队人马浩浩地来,又荡荡地回,山里热闹了一阵,又重归清静。鱼朋友的老爸老妈会不会因为我们的来去,而被打破了往日的宁静?今晚他们窗前的月光会不会格外的冷清些?
-全文完-
▷ 进入雪里寒梅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