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叹息
西风刮得人缩着颈项,虽然背着风口,朝南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依然感到初冬袭人的寒意。
迷迷糊糊听到一声叹息。
微微睁开眼睛,只见太阳暖暖地吻着空中横斜过来的树枝,那阳光像金属线上短路的电流,荡漾出一圈弧光来,很美。没顾得去寻那声音的来源,依旧闭上眼睛,享受温暖的片刻。
叹息声又清楚地传来,仔细听是一阵一阵的。
欠身坐起来,一片枯叶被一阵旋风卷起来,竟掉在我的花鞋上。我仔细地打量这片枯叶,干黄干黄的,在我好看的花鞋上黯然失色。
叹息声再次传来时,我惊讶地发现,是风拖着枯叶,顺着地面一路小跑着而发出的声音,旋风卷起一片枯叶,一溜向大门窜去,拉着尾音,呼……唉……,大门是关着的,那片叶子重又旋转回来。
我的心瞬间像被什么揪了起来,暖烘烘的感觉顿时没有了。阳光白晃晃的,那横在眼前的枝杈触目惊心,如伸延的感叹号。揪紧着心,翻开椅子上徐志摩的随笔集:“我可以把我的思想比作树上的叶子,时期没有到,他们是不会掉下来的;但是到时期了,再要有风的力量,他们就只能一片一片往下落;大多数也许是已经没有生命了的,枯了的,焦了的,但其中也许有几张还留着一点秋天的颜色,比如枫叶就是红的,海棠叶子就是五彩的。……你们不爱的尽可以随意踩过,绝对不必理会;但也许有少数人有缘分的,不责备他们的无用,竟许会把他们捡起来揣在怀里,间在书里,想延留他们幽澹的颜色……”,我的心被重重地击打着。这个以人格的头颅去撞碎地狱大门潇洒的诗人,他那深深的叹息声竟穿越时空,让那思想的叶子冲破寒流的阻击,借助风的力量深深地舒张。
我寻找着风的方向,那片叶子被卷起来抛出围墙,叹息声再一次敲打着我。
我追出去,想寻到那深深的叹息。
我来到一个果园,这个园子很大。已是初冬,放眼望去满目苍凉,景色萧条。我踏着软软的枯黄的草,一屁股坐下来,这种细长的枯草平整地伏在地上,像是铺上了软软的地毡,被太阳晒得很暖和。我顺势仰面躺下来,舒适地仰望着洁净的天空。远离了喧闹的民居,远离了思想的禁锢,一种自由的阳光在这个园子的天空被流放,看不到刺目的光线,只感觉到阳光柔和地洒在每一处,每株果树的枝条上,每片残留的叶子上。它在我的睫毛上栖息,我微微张开眼睛,它就倏地消失了;它在我的手指尖上缠绕,我悄悄伸展一下,它就开溜了。几只不知名的鸟在果树中穿行,偶尔发出悦耳的鸣叫。两幢草棚如两个鸟巢栖在冬日的干燥的头顶,为何鸟儿只留恋地绕着那一小片桔子林鸣唱呢?哦,因为桔子树的叶子还是绿的。
果园里,梨树的叶子却快掉光了。然而,我霍地发现几点斑斓的色彩点缀着前面堆砌的枯黄,欣喜地奔过去。我的视线被牢牢地牵住,在一块低洼地里,枯黄的草丛中有几棵不大的梨树,残存着些许斑斓的叶子。我痴痴地看着塝下这初冬里残余的“秋的思想”,是那么红的一些叶子,红得如血一般地耀眼,树下的草丛中,躺着也有些零落的斑斓,可已没枝头的那些鲜艳。我很想伸手摘上一张最红的叶子,想起了曾经被我做成书签的红叶,无一例外地都失去了色彩,最后被疏落或遗弃,我又何必再将这种艳丽生硬地折断,夹在书本中让它很快的僵硬的死去呢?她应该在枝头再鲜亮一段时间,当强劲的风吹起时,任凭一片一片的落下,或是成为泥土,或是承载着季节的叹息;而鲜艳的叶子即使有的会被有缘人收存,存活在人们的关注中,偶尔翻出来,也只是成为一种褪色的记忆。
我顺手拾起草地上的一片完整的红叶子。
一个荷锄头的男人走来,他大概是这个果园的主人,一定是惊讶于我的行为,笑的那么诡异,冲着那一大片果林干嚎着一声:“呼……唉……”,拖着长长的尾声,我心中一震,手中的叶子飘落在地上……
这个园子虽然存在,可它并非自由地属于我,正如那树上的红叶也并非只属于树,而那如红叶般的思想,虽然存在,只能是被有缘的人珍存,才会显示一定的价值,否则,就会如枯叶般消失在泥土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没有了那种激情四溢的情绪,阳光在我的眼中再也不是枝头跳动的小鸟,寒风也不再是枝叶间跳跃的音符,我听到的是思想者深深的叹息声,一阵接一阵,回头看见那树枝上展现的思想的精灵,是那么悲剧般的美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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