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终于放寒假了；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没有去接他，是他自己坐着客车从省城回来的；看来儿子的确是长大了，原说我是准备去接他，可他不让，说自己能够回家。算是锻炼，我也就没有坚持。不过毕竟是第一次一个人走，他妈妈总是放心不下，过不了一会儿就要打个电话，看走到哪里了。儿子喜欢吃饺子，早早他妈妈就给在包饺子。我赖在床上没有起来，想着等儿子回来一起吃饭；可是妻子不干，说我这一身的毛病全是不活动引起来的；现在要是再不活动，就真的要进到老年那个可怕的时代。

都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儿子还没有回来，这时妻子开始嘟囔了，说我应该去接儿子的，儿子没有吃早饭，这会儿一定饿坏了。其实，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一顿饭没有吃怎么就能饿坏呢。我不现在也没有吃饭，怎么就没有人关心呢。我躺在床上一直在看书，是一本没有多少意思的小说；是妻子前不久上街买的，说是为了能和我有交流的语言。不过这本书我翻了几页，就是现在社会上流行的那些亲亲爱爱，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爱情，到底有多少是值得人们回味的东西，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过妻子喜欢读，说这样可以让自己的思想跟上潮流。

时间都已经过了一点钟，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在提意见了；不过看到妻子坚定的样子，我也只能忍受。终于儿子回来了；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儿子，可能是期末考试辛苦，人是清瘦了不少。还没有等我说话，妻子先开口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学校的伙食不好？还是……”

“没事，什么都好着呢。”儿子看去满不在乎：“现在我饿了，咱们吃什么？”

“你妈给你包的肉饺子。”我看儿子进门了，于是赶紧穿衣服，知道马上就要开饭了。

妻子包的饺子还真的是味道不错；不知道是我今天饿了，还是儿子回来心情好了；平日里我吃饭就是一碗，可今天吃了一碗好像还没有什么感觉；结果我吃了第二碗。儿子毕竟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我都已经吃完了，可他好像才正式开始。

“怎么，你在学校就不吃饭；看你吃饭的样子。”我说儿子：“是不是就是在等你妈妈的这顿饺子。先说说这回考试成绩怎么样。”本来我是想等儿子美餐之后再问这些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张口就给说了出来。

“还满意吧！”儿子是连头也不抬，从他的举动中我感受出来了，成绩一定很不错。儿子今年已经读高中二年级了，再有一年的时间就要高考了；儿子一直在说，零八年他一定要考到北京，到时候上学和看奥运会同时进行。儿子的决心很大，当然了，平日里学习也格外的刻苦。看到儿子今天的样子，我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美滋滋。

“孩子在吃饭，你就不能等一会儿问。”妻子在一旁可是不乐意了：“你整天就是知道成绩成绩，你没看儿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妻子说着，用手摸着儿子略有些发干的头发，好像眼圈都有些发红了：“现在是什么世道呀，孩子怎么能这样学习，将来都没有好身体了，那还怎么生活呢。”

“妈妈，没有那么严重。”儿子说话了：“现在都是这样，不学习怎么能行呢，老师也说了，到了我们这个班里，少说也要考上名牌重点大学才行，不然的话，那就等于白学了。”我就喜欢听儿子这样的话。

吃完饭我只能靠边站了，妻子和儿子开始了娘俩的交流。至于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就无从知道了。因为我被他们赶到书房里去了。直到晚上吃饭我才被他娘俩叫了出来。晚饭我们是在饭馆吃的火锅；反正儿子回来了，我的伙食标准也一下子提高了许多。我说自己跟着儿子在沾光，妻子还不乐意，说我是掉在福中不知福。

晚上我又被赶到了另外的一件屋子里睡觉，妻子说她要和儿子好好说说话。看来在这个家里，我只能是个嘴上说的重要人物，是一种象征性的精神领袖了。第二天早上我还没有起来，妻子就把我给喊醒了：“你没有看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家里还没有面和米呢。你和儿子一起去买吧，到时他还能给你帮忙抬抬米面。”

整天什么正事都没有，可是整天却觉得自己忙忙碌碌；也不是妻子在说我，家里的事情平时我还是真的很少过问，也从来不知道家里需要什么。不过要过大年了，看来我和儿子应该去做点什么了；不然这个男子汉的称号还真的对于我们有点问题了。

吃完早饭，我就和儿子一起出了家门；不过走了几步路，我忽然想起了还不知道应该在那里去买米面呢；于是我让儿子去问他妈妈；没想到儿子带回了一句话：“我妈说了，到处都有，你们自己去找。”看来我们也只能去找了；好在我们父子还都认识字，所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情。我们最后找到了一家离我们家相对比较近的粮油店；还好，新春的货已经都上齐了；我买了米面，还买了一些春节招待客人的熟食制品；因为我这个人平日里和朋友们极少往来，也就是在春节里和大家见见面，所以每年我总是要摆上那么几桌。妻子也是的，干的那工作，也没有个节假日，说是要来病人，也就是眨眼的功夫。所以买点快餐食品，说吃我们就可以马上成行。

东西都买好了，可是我和儿子没有办法一次拿完；这时我看到了对面有一个劳务市场，心想从那里叫上一个人给帮帮忙；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儿子的时候，没有想到他是坚决不同意。头摇得就象个拨浪鼓似的。

“为什么不能叫个人呢？”我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这样：“你我没有办法把这些东西拿回家的；再说了，叫上一个人也花不了多少钱，最多也就十块钱。”

“我们自己想办法，要不你在这里看着，我多跑两回不就可以了。”儿子突然间怎么象是个大人，说话的语调都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揣摩不透。

“那不行，到时候你妈可不乐意了。好了，不就十块钱吗，没关系；挣钱总是为花的嘛。”我说：“今天你怎么知道节约起来了；其实我们这样做也不是浪费呀！”

“爸爸，我刚才发现了一件事情。”儿子终于想说什么了。

“什么事情？”

“刚才你买面的时候，我看到了对面的一个民工也在面铺里，他在那里站了很久，最后从身上掏出一块钱，买了一个饼子；他先咬了一口，然后把饼子放在还有灰尘的那货柜上，一手揭开衣服，一手扯开里头的口袋。”

“那是为什么？”

“他在等人家找给他那五毛钱呢。”儿子说到这里，用眼睛扫了一下对面的民工阵营，这时候我才重新去审视对面的那些民工。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人们都在开始置办年货，可是他们……

我楞楞的站在那里，不由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香烟，刚点燃，只就吸了一口，就听儿子说：“爸爸，你这烟的一块多钱一支吧。”我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儿子今天这是怎么啦；怎么一字一句都戳在我的心里。

“儿子，他们都是些可怜的人，他们现在还有许多人吃不饱肚子。”

“那他们的孩子上学吗？”

“这……”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儿子，只能说：“他们其实和爸爸妈妈一样，都爱自己的孩子，如果有可能，我想他们一定会让孩子去读书的。”

“不是说现在社会很好了吗，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穷人呢。”儿子是步步紧逼，也许儿子没有办法在自己幼小的心灵中承受这样的现实；特别是刚才他看到的那个民工买饼子的情形。

“因为……”天哪！因为什么呢？我能怎样给儿子说；我看了一眼儿子，有看了远处的那些站在寒风中的民工，我真的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妻子要让我来买粮，而且还带着儿子：“孩子，你不要问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长大了也就和爸爸一样了。”儿子显然是不满意我的回话：“要不我把刚才那位叔叔叫来，让他和我一起去搬，不过你得给二十块钱，怎么样？”

“可以，你说多少就多少。”这阵子我只想摆脱窘境，那里还顾得上其他。儿子把那位民工喊了过来；等走近我看时，他看去和我的年岁差不多，不过可能是终日在外劳作，脸上的皱纹可是要比我多很多。

“师傅，你给帮忙把这些东西给搬回家，你看需要多少钱？”我问。

“五块钱吧。”

“怎么这样少呀！”儿子说了：“这么冷的天，怎么才收五块钱呢。”

“现在都这样，有时候等上一天还挣不来这五块钱呢；你天你叫了我，家里明天就有饭吃了。要不然……”

“孩子干什么呢？”我问。

“孩子外出打工都三年了，没有回来，也没有音信。”民工大概是认识我：“你是……”

“叔叔，我爸爸说了，今天给你二十块钱，咱两个人搬；本来我爸爸也应该搬的，只是他身体不好。”

“二十块钱？”民工吃惊的看着我：“真的？”

“是我儿子要求的，是真的。”我说。

“现在的孩子……”民工用手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叔叔谢谢你了，看来现在就只留下孩子的这颗心还让人留恋……”民工没有再看我，抗起一袋面，儿子抗上一小袋米，我令着那些猪蹄，驴肉还有狗肉跟在他们后边……

儿子好像一路都和民工说着什么；我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听不到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其实这阵子我不想听到他们再说什么。东西送到了家，我拿出二十块钱给他，可是他只收了五块钱，把余下的钱给了我儿子：“这个给你，你是个好孩子，好好读书，将来多想着穷人。”儿子点了点头。

民工走了，这时儿子突然象是想到了什么；他跑进厨房拿了几个馒头，飞也似的去追赶那民工……

“你儿子那是……”妻子问。

“别问，你儿子心中还有一个梦……”

“什么梦？”妻子不理解了。

“童真的美梦……”我说。

-全文完-